每个人接受新的音乐都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在不同的时期你都会发现自己对音乐的感觉也在发生着变化，对于乐手，更是如此。我们今天采访的虎子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他最开始在苍蝇乐队做乐手，然后又组建了电子组合FM3，如今又自己做音乐。有人说他的音乐是北京的地下Minimal Techno，但我觉得怎么分类并不重要，在虎子身上体现得最充分的还是那种DIY的精神。

　　一个人在家里玩音乐，音乐在慢慢改变……

　　采访：闫子骄、牛欣炜

　　闫：虎子，你最后一次和FM3一起做演出是什么时候？还记得么？

　　虎：我想想……应该是去年9月份吧，在CD咖啡。然后我就开始做个人的了。

　　闫：谈谈你在FM3的情况吧。

　　虎：当时我们就是做一些比较纯的电子音乐。后来考虑到，当时的设备什么的都不是特别理想，在技术上也有很多的问题，而且我有很多东西都表达不出来。再然后就是大家在做音乐这个问题上出现了一些分歧，当时我的想法就是还是要以乐队的形式去做，要有编曲，要有配器。后来我就选择了退出，我一直在家自己做音乐，也没有做任何演出，大概持续了半年左右。

　　闫：一直在家自己做？

　　虎：对，我当时已经开始着手做这张唱片了，同时也给一些时装发布会做一些现场配乐。

　　闫：然后呢？

　　虎：大概是今年过完年，三月份吧，我参加了一个德国的电子音乐节，是有多媒体展示的那种。因为当时我已经开始做这种“Video + Audio”的尝试了，所以他们就看上了我，我就去了。其实在FM3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玩这种“Video + Audio”的东西了，感觉还不错。

　　闫：给我们讲讲德国的这个电子音乐节吧。

　　虎：我们在三月份过去德国做了一个专场的演出，当时我们选了一些中国人自己做的比较不错的Video作品，演出效果还是不错的。当时我们也看了来自各个国家的团体的作品，他们做的都很不错，而且我也在德国听了很多当地的电子乐作品，给我启发非常大。所以我在回来以后就开始在音色上，在编曲形式上有了很大改进。这和我原来做乐队时以及最开始做电子乐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我觉得西方人做电子音乐的观念开始慢慢融入到我的音乐中了，这是最重要的吧。（我在虎子收藏的唱片中发现了Panasonic的第一张专辑《Kulma》的胶木，虎子告诉我这些胶木就是他德国之行时买的。我想就是这些先进的声音改变了虎子做音乐的观念的吧。）

　　闫：那么专辑里的曲目也都是这个时期形成的么？

　　虎：也不全是。大概是六月份吧，我把我做的这些准备录进唱片的东西，也包括德国之行后我新做的一些东西，我把他们又做了重新的编排。我把一些新的作品，这些和以前我做的不一样的东西加了进去，比如《杂音》。

　　闫：唱片的曲目全都是你自己在家做的？

　　虎：对，我想这种音乐最大的特点就在这儿，专辑可以在家里录，在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因为我原来作乐手的时候，你知道，我是吉他手，那时我对于歌曲里鼓的部分、贝司的部分考虑的是不全面的。通过我做这张专辑，我觉得我慢慢在学会考虑整体的东西，我慢慢地开始自己做音乐，这是一种完全不需要别人帮助的事情。包括从录音、配器，到自己做缩混，这一套都要自己完成，虽然在做这张唱片的过程中我遇到了很多困难，但当专辑最终完成时，我的收获还是很大的。专辑的第一版我做完以后听了一遍，虽然技术上还有一些不足，但是我觉得这个声音是我想要的。

　　闫：和自己以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吧。

　　虎：对。我觉得这张专辑的声音比我上一张做“病医生”的时候要满意得多。因为这个声音是我想要的，至于它成熟不成熟我并不考虑。这毕竟是一个过程，是需要慢慢积累的。其实打算做这张专辑我已经考虑很久了，这种思维方式我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了，专辑里也有两三年前的东西，那还是八轨机时期的作品呢。这些老的东西还有我新的作品我都整理了一下，大概二十多首的样子，我从中挑出了九首，放在了这张专辑中。

　　牛：虎子，现在专辑已经出版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没有？

　　虎：我做完专辑以后，直到现在，我一直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因为音乐就是这样的，它是在不断进步中成熟的，我想以后玩这些东西也一定要是全新的。其实在这张《叛客》里面，新的东西并不是特别明确，但是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新的唱片出来，里面的东西一定要和以前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样才有意思。但是我现在这种状态可能找不到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方式去做，我可能去选择和多媒体合作，或者选择一个新的音乐风格。专辑出了以后，我现在一直在做这些东西。

　　牛：你觉得这张《叛客》的发行对你个人来讲有什么影响没有？

　　虎：我觉得发唱片对于一个艺人来讲非常的重要，我认为这是对我一段时间内的一个整理，一个总结，唱片做出来了，你就可以不管它了。我觉得我这一两年一直被这张唱片压着，因为积下的东西太多了，在我做下面的东西时就无法明确了。现在，专辑发行了，我一下子就明确了下面要做什么了，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牛：我听了这张唱片以后特别有感觉，我就觉得在中国听这种音乐的人里头，很多人听了以后都能找到一个方向。我想问问你，你平时是怎么进行创作的？思路都从哪里来？我反复听了这张专辑以后，也有一种特想自己做音乐的冲动。

　　虎：其实在我整理这张唱片的过程中，我一直是抓住“态度”这个东西去做的。我放弃了以前那种惯有的旋律性的东西，我现在所要的是这种旋律的感觉。这种感觉……至于你说这是国际化也好，别的也好，这是一个思维方式的问题。我认为这种思维方式是一个大的趋向，我所听的这些音乐和我喜欢的音乐都是这样，它们正在发生着音乐上的一种革命性的变化。它把传统的旋律给淡化了，有的感觉是旋律的感觉，这是一个很关键的变化。现在的一些新的电子乐，比如“杂音派别”、Minimal Techno这种电子乐，它们和过去的电子乐完全不同，他们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就是这种变化影响了我在这张唱片整个的感觉，我放弃了大块大块的旋律，开始完全做这种旋律感觉的东西。

　　闫：我还记得今年五月份看你们在藏库做的那个演出，我们一进场就感觉气氛不一样，主线旋律不是没有，就是很淡化，一种融在空气中的感觉。我还记得当时只有和我同去的两个朋友我们三个人，我们坐在前面看着投影放的从各种素材里采样来的Video，那种感觉特别好，感觉特别不一样。

　　虎：首先，我觉得这是一个方向，是一个做音乐的方向，我要的就是旋律的感觉。其实无论什么音乐，比如从我听摇滚乐，听电子乐，一直到我现在听的这种音乐，怎么说？后电子乐？总之，我始终觉得音乐一直在发生着一个很大的质的变化，而且我觉得两三个月你就能发现一个新的东西，一个新的想法，这种变化很明显。

　　牛：虎子，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电子乐的呢？

　　虎：九九年吧，从那时我开始听一些比较纯粹的电子乐的。当时FM3还没有组建，我记得当时我听的最有感觉的还是Aphex Twin这样的声音，我觉得他的声音和摇滚乐是截然不同的，而且他的音色也特好。我觉得做电子乐，无论是以前的传统的电子乐，还是现在这些新的，它最重要的就是音色，因为音色是一直在变的。我从一开始玩电子乐一直到现在，我感觉最深的就是我的音色一直在发生着变化。

　　牛：虎子，咱们还是说说这张《叛客》吧。专辑里第二首《嘿！宝贝》和第三首《叛客》录在了一起，是有意编排的么？

　　虎：在这里我要声明一下，这完全是一个技术错误。二、三首合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发行唱片的时候给压错了，所以弄得我现在也分不清第几首是哪首了。这是一个很要命的错误。

　　闫：具体谈谈你专辑里选的这些歌吧。

　　虎：第一首《杂音》，就是纯的那种“杂音派”的作品，是现场玩出来的。这种典型的Minimal Techno加上“杂音派”的作品风格很明确，这也是我最新的作品，就是前面提到的我从德国回来以后开始做的。而且我个人最喜欢的也是这首《杂音》，如果说这张专辑里哪首作品比较国际化，那我觉得就是它了。

　　下一首《嘿！宝贝》。其实从音色上讲我并不是很满意，鼓的那部分你仔细听就能听出一些问题。还有就是它的编曲，还是比较传统的，你听上去它还是有一种Rock N Roll的味道。还有《吸烟有害健康》也比较好，它是那种光感一点的。其实我就是在两年前做这首歌的时候开始考虑旋律的走向这个问题的。当时这首歌做出来，它的旋律就已经开始淡化了，可以说这时我已经开始运用旋律的感觉了。《献给你——乌鸦》，这首歌最长了，七分多钟。

　　牛：这个歌词是很早的了。

　　虎：对，歌词特别早了，有三年了吧。在我做“病医生”的时候就已经有这首歌了，其实我特别想把它放在《夜上浓妆》里，但是因为考虑到风格问题我就没这么做。但是这首歌跟我这张专辑的感觉是融在一起的，它有它阴暗的一面，跟专辑整体不矛盾，所以我就把它放进去了。我觉得这首歌从歌词上和音乐上讲，我都是很满意的。

　　闫：我整张专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献给你——乌鸦》。

　　虎：唯一的不足就是这首歌在录音上有点问题。

　　闫：虎子，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在棚里录音呢？

　　虎：可能是因为我不太习惯进录音棚，因为总是赶，很着急，我放松不下来。还是在家里能放松下来，没压力，进棚我还是会紧张的，我准备从这张开始，以后都在家自己做了。也许在制作过程中会有一些专业上的，技术上的问题，但是我认为这不是最关键的东西。关键的是你的感觉，你想要的音色达到了，这就是成功的，剩下的就是经验问题了。经验问题是会解决的，第一张有问题就在第二张上解决，第二张不理想就在第三张上完善，总之，我会越来越成熟的。设备上也没什么问题，因为我做这样的音乐这些设备足够了。

　　牛：唱片的缩混也是在家做的？

　　虎：对，缩混也是，我这张唱片只有后期，母带处理是进棚做的。其实我追求的音乐并不是越来越复杂，我追求的是越来越简单的。如果不是想录十轨吉他二十轨鼓的话，那我想在家录音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录音只是一小部分的问题，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能把你想要的音色，层次分出来，这样就很好了。还有做缩混，其实这种音乐没有什么录音师可以做好，因为录音师必须非常了解你，两方必须有一个共同点，这样才能把音乐做好。

　　闫：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虎：对，因为我做的不是那种正统的音乐。一个吉他声音出来，你就知道这个是从Marshall音箱出来的，别人知道你想要的声音，那么这个是好做的。而现在的混音师呢，我觉得了解这种的人很少，他们没有这种概念，所以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尽管可能在声象上会有一些欠缺，但是音色是我想要的。还有，母带处理是很重要的，我这张唱片唯一进棚的就是做母带处理。我大概用两天的时间把我的声音做完了，我想要的声音是更软，而不是更硬，我想要的是更加模拟，而不是更加数字。

　　牛：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种音乐和以前做摇滚乐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么？

　　虎：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态度，态度的不同。摇滚乐其实是一个很共性的东西，在现在的演出中我深有体会。因为以前做摇滚乐的演出时，我特别希望人多，观众全部投入到你的音乐中，那时我认为演出是一件特别严肃的事情。而现在我做演出就特别不一样了，我现在的感觉就是特别无所谓，这种感觉特别淡，别人喜欢或是不喜欢，现在演出时我已经不考虑了。我想这就是我在态度上的最大变化吧。现在就是这样，听某种音乐的人，他们的圈子应该是越来越小的，你想要人们都接受你的音乐，这也是不可能的。我现在听这种音乐多了以后，再翻过头来听以前的那些东西，我真是听不下去，觉得它太小儿科了，真的是这样。这可能是个人偏见了，但我真的是这么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