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音乐家的后背都有点发凉，尤其是欧美主流摇滚舞台上的那些活跃人物——全球娱乐媒体都在对他们过去的一年指指戳戳，站着说话。我们也没法免俗。除此之外，无以表达我们的关注之情。所谓发财、走红、发迹、走人这些大事，本是属于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不过在每一个年头里，它们也会蘸上独特的时代色彩。

　　其实我们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唱片店里的新货。去年已然如此，今年又将怎样？大洋彼岸的镜子里有没有我们今后的面容？

　　我发财了！——Hip-Hop继续进帐

　　去年是全世界的Hip-Hop年。拿我国举例，最显著的变化就是Hip-Hop猛然间成为了主流趋势。且不说大陆层出不穷的Hip-Hop乐队，电视台的节目也在向其靠拢，充满了街舞和幼稚模仿Hip-Hop念唱的小品。今年春节的外国人才艺大赛上，当一位选手表演了一段Beat Boxing之后，主持人把他的表演解释为“模仿打碟”——虽然百姓仍不具备Hip-Hop专业知识，但好歹没有说那是“口技”，这已经是Hip-Hop深入人心最明显和有趣的证明了。

　　看一种音乐的发展，不该只把目光盯在它的专业领域中，观察它对大环境的影响往往更轻松和有效。比如一直为专业人士所不耻的主流音乐大奖葛莱美，曾经对Hip-Hop态度漠然的学院派评审团去年也转为把热脸贴了上去。以唱片销量和电台点播率为评判标准的“公告牌”（Billboard）奖，包括“年度艺人”在内的三个奖座被Hip-Hop新传奇“50分”（50 Cent）端走。

　　美国的大街小巷、汽车、商店里随处传出50分的处子专辑《变富或者去死》（Get Rich Or Die Trying）。对年轻的“50分”来说，变富是迟早的事，因为他当年身中九弹都没死成。于是大难不死的经历以及他早孕的母亲、贩毒生涯和惹是生非的一张嘴，为2003年的Hip-Hop景观造就了一段根正苗红的“50分传奇”。《变富或者去死》在美国上市4天卖出了870,000张，在这个时候除了50分的对头们，没人希望他去死。

　　黑人在音乐、舞蹈和体育三个领域，一直都是绝对的优秀人种。而现在Hip-Hop已成他们保有的最后一块私人领地了，那里竖着一道种族主义的隐形围栏。曾经提携了“50分”的艾米纳姆（Eminem）被抢去了风头肯定也不舒服，但作为一种黑人文化，Hip-Hop一定需要黑色的英雄。取得商业成绩与商业化是不同的，一夜陡富的人最容易受到层层质疑，“50分”的态度很明确——“变富或者去死”根本就是一种无需选择的选择，他只是在带领一部分Hip-Hop更流畅和精致起来。在去死之前变富，踢开老师，搞掉对手，这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里原本就不存在神话，只有传奇。

　　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在哪里都是值钱的，杰伊·Z（Jay-Z）的告别专辑《黑色专辑》（The Black Album）销售第一周卖出了463,000张。更多的空间在等待OutKast、DMX、Nas、G-Unit、Obie Trice等等形形色色的人物，对正在做更多融合努力的音乐家来说，Hip-Hop这块云彩还能下多久的雨，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果你喜欢Hip-Hop并且希望黑人兄弟们能在寸土寸金的主流市场中继续得到实惠，那么最好盼望Hip-Hop的高潮迟迟不要到来，因为唯物主义辩证法在那里是最有效的。

　　我走红了！——摇滚复兴大潮

　　很遗憾，2003年新金属势微。与其说风水轮流转，不如说新金属固步自封，脑筋动得太少，新陈代谢缓慢。高峰时期倍受瞩目的大牌乐队在2003年仍然牵动着乐迷的目光，但是新意寥寥的作品吸引力微弱。“林肯公园”（Linkin Park）的新作《流星圣殿》（Meteora）风骚犹在，个人魅力却不足以挽救集体形象。

　　另一番浪潮顺势袭来了。不管你是否喜欢，去年《SPIN》杂志在十二月一口气出了五本，敲击（The Strokes）乐队五个成员每人占据了一本的封面，简直是一种惊人的嘉奖，而这已经是他们去年第二次成为该杂志的封面人物（在2003年的第一期中他们作为前一年的年度乐队出镜）。“敲击”和“白色条纹”（The White Stripes）这两支年轻的乐队，在2003年成为了车库摇滚复兴浪潮的领军。对主流摇滚爱搭不理的乐迷也知道他们是去年最走红的人物。回头一看，连同随行的“葡萄树”（The Vines）、“颤栗”（The Thrills）、Yeah Yeah Yeahs等几支，早在2002年就蓄势待发了。

　　这些乐队的形象或者神秘兮兮，或者粗野而单纯。他们原始、年轻和冲动，带着相册里记忆中的色彩，和一股久违了的懵懂劲儿。杂志在介绍他们的时候经常会加上“某某乐队+某某乐队”的帽子，可见他们的音乐并非多么地与众不同。乐队要想真正确立地位，就需要更多的才气和努力，而不是指望这帽子被时间风化。

　　所谓融合的大时代，实际上是不得已而为之。人人都期盼能有一种崭新的音乐风格横空出世，同时也知道那是空想主义者的美梦。摇滚乐一直在传承、变异、传承再变异的过程中，当速度减慢时，横向融合成为了大势；当融合也陷入疲惫时，又总会有人逆流而上，再拾昔日的落果。40年前的车库摇滚，曾在20年前复兴未遂，又在今天返潮，这是对纯真年代的缅怀，更是对当下诸风格摇滚的审美疲劳。

　　被复兴的不仅是车库摇滚，黑暗（The Darkness）乐队就将大刀向金属的头上开去。英国首相布莱尔向媒体公开表示自己是“黑暗”的歌迷。不能否认，布莱尔肯定是从他儿子手里借了几张唱片听的，一个缺乏魅力的政客，正在通过对黑暗乐队的口头提名显示自己对流行文化也很了解。

　　我签大公司了！——Emo告别独立厂牌

　　“我的化学浪漫曲”（My Chemical Romance）乐队，在录制首张唱片时还是在颠簸不定的汽车上，东家也是纽约市的一家小独立厂牌。去年2月，乐队在进行首轮国内巡演的时候发生了好玩的事情。“一开始，有一个A&R这种厂牌的人来看我们演出。然后是两个，接着又是三个、四个……突然之间，就像蘑菇一样地出现在乐队的周围！”几个月之后，“我的化学浪漫曲”和华纳唱片公司签了一纸有利的多张唱片合约。

　　如果你也想像这支乐队一样，让大公司的星探像蘑菇一样地从身边钻出来，（或者更符合国情地说）比追复兴之风的伙伴们更走先一步，那就把玩Hip-Hop或复古的计划全撇开，重新调整信号接收方向，因为有一种叫做Emo的风格已经在2003年全面打入了主流行列！

　　同样，Emo也不是昨天才有的新货，而是Hardcore在八十年代末衍生的一个分支。但在少年流行乐和说唱金属耀武扬威的年月里，一些充满热情、团结紧密的乐队团体，蔫不出溜地把Emo逐步加温到了开锅的程度。主流厂牌和唱片买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为了抢占商机，唱片公司在签乐队的时候甚至保密一样地回避不提“Emo”这个字眼。

　　经过一年不知疲倦的巡演和少年听众的追随，“挡泥板忏悔室”（Dashboard Confessional）乐队以其第三张专辑《记号、任务、商标、伤疤》首次登上公告牌排行榜的第二名。MTV、晚间谈话节目以及包括《Spin》在内的一些杂志封面上，也随处出现其乐队主唱的身影。接踵而至的“星期四”（Thursday）乐队和“三倍”（Thrice）乐队，也凭各自的首张主流厂牌专辑打入了排行榜前列，紧随其后的乐队还有“保存这一天”（Saves the Day）、“崭新”（Brand New）、“电影生活”（Movielife）、“起跑线”（Starting Line）和“红色深仇”（Vendetta Red）。

　　主流厂牌曾在反盗版斗争和整个唱片工业的销售衰退中伤了元气，为了翻身，他们开始拼命地搜寻任何一支具有流行潜质并且已经拥有自己基础歌迷的乐队。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另一类形形色色的Emo乐队在2003年纷纷与Island唱片公司签约，其中包括芝加哥的“离队男孩”（Fall Out Boy），纳什维尔的“撒灰”（Scatter the Ashes）和圣第亚哥的“噪音棘齿”（Noise Ratchet）。很多表面上保持独立的乐队，实际上也正作为主流Emo攻势的一部分，在准独立厂牌发行唱片，为的是在被征集进大联盟之前多积攒些资力。

　　A&R公司的总监认为“事态已经变得疯狂了”。他说：“我们公司正在联络一些只有过一两次演出的乐队，而且在我们之前他们已经接到过Island和梦工厂的电话了。人人都在寻找第二个‘星期四’。这让我们的工作更难做了，在资金上我们已经被推到头了。”唱片公司内部对Emo的态度分为两派，保守派认为能欣赏这些Emo乐队的孩子最多只有三百万到五百万，乐观的则认为“一些东西就要变得流行，并且很有希望改变整个音乐前景”！

　　作为当事人，Emo乐队们有的居安思危，有的干劲十足。“崭新”乐队凭借今年的唱片《Deja Entendu》赚足了民心，赢得了一些MTV的曝光率，更有“梦工厂”（Dreamworks）的一纸美美的合约。主唱/歌曲作者杰希·雷西（Jesse Lacey）觉得“这跟八十年代的长发金属卷土重来好有一比，一年半之后一切都会成为泡影的。你所能做的，只有非常努力地成为确实能顶得住的乐队之一。”

　　“我的化学浪漫曲”乐队则相信自己将给一个大时代领航：“真诚孕育了音乐，真诚也在保护着我们。你会写歌，并能让孩子们跟着你唱——那你就没问题。”

　　我跟进了——大牌艺人新作不断

　　相比以上的浪潮，大牌艺人纷纷出版新作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他们在多少年前就经历过了走红、得奖、签大公司、赚钱的风光，出新作只是分内的事，让唱片公司高兴，也不让白眼狼的歌迷忘记他们。

　　大卫·鲍伊（David Bowie）、娄·里德（Lou Reed）、“简的嗜好”（Jane’s Addiction）、斯汀（Sting）、布鲁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大卫·西尔文（David Sylvian）、“污点”（Blur）、“收音机头”（Radiohead）、玛丽莲·曼森（Marilyn Manson）、“软饼干”（Limp Bizkit）、“亚声调”（Deftones）、“柯恩”（Korn）、杰夫·贝克（Jeff Beck）、戴夫·马修斯（Dave Matthews）、“梦剧院”（Dream Theatre）、“鳗鱼”（Eels）、“大举进攻”（Massive Attack）、DJ Shadow、崔奇（Tricky）等等著名艺人/乐队都在去年发表了全新的作品。

　　“滚石”乐队不仅出了唱片，还进行了约120场次的世界巡演，观众累计超过3500万人次，差不多赚了3.6亿美金。如果不是SARS，中国观众还能再给他们贡献一点，无奈现在只能留下装门票的信封作为纪念。主唱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去年被伊丽莎白女王册封为爵士以表彰他对英国乐坛的贡献。吉它手基思·里查德（Keith Richard）公开反对：“皇室以前可是煞费心机想把我们送进大牢，现在米克居然要接受他们的表彰，这实在是太荒谬，太不像‘滚石’的作风了。”受勋、变节或者记仇，都影响不了“滚石”在滚坛的地位。乐迷心里明白：只要他们还活着，那就是奇迹；我们就是奇迹的见证人。

　　我犯法了！——非法下载将判重罪

　　2003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添唱片柜还是添硬盘”的思想斗争。一年下来，坚持买唱片听的人的资讯水平，被从网上下载音乐的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如果一切都建立在合法的基础上，买唱片的人（只要把盗版唱片藏起来）就会比后者腰板挺得直的多。在美国，非法下载者面临着蹲大牢的危险。

　　8月的时候，美国唱片工业协会（RIAA）通过一项最新的技术手段检查了一名妇女电脑中的音乐文件，跟踪它们的数字指纹信息以证明这些音乐文件是非法获得的，而且还发现了其他人在网上分销歌曲的证据。通过指纹库对比电脑音乐文件上的数字指纹，RIAA可以判断你电脑里的MP3是通过合法购买的CD录制的还是通过网络非法下载的。美国版权法规定一首歌曲可获得750到15万美元的侵权赔偿，这简直太吓人了，所以RIAA也表示愿意听取被告的和解提议。

　　至于RIAA何以选中调查对象，绝不是抽签抽的。基于美国国会在“9·11”之后通过的《爱国者条例》，国家机器有权对百姓的网络私生活进行各种监控。所以唱片行业能被获准向网络提供商发放1300多张传票，要求他们提供涉嫌非法共享网络音乐文件的电脑用户名单。隐私权在这里已经不好使了。RIAA背后聚集了索尼、华纳、百代、BMG以及环球公司在内的全球音乐巨头，意欲找回近三年来唱片行业因为非法音乐文件交易而蒙受的巨大损失。虽然去年的唱片销量喜人，但RIAA仍不松口——他们在国会里有人，已经提交了议案要求对非法下载音乐文件者重判。

　　与此同时，合法的网上收费音乐下载业务在2003年滋滋冒油。曾经臭名昭著的Napster也加入了合法音乐下载的行列。第46届“公告牌”奖第一次承认网上合法的唱片下载销量，OutKast的《嘿，你！》（Hey Ya!）就是2003年网络合法下载量最高的作品。

　　如果某一天，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你家抱走你的电脑，你也不用太诧异，那只证明你和一些美国孩子一样倒霉罢了。当然，这一天离我们还远。

　　我走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

　　2003年末，“山羊皮”（Suede）乐队解散的消息不知揉碎了多少颗心。“十年来我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着他们……如果说我这十年的生活是一部电影，那么‘山羊皮’的音乐就是这部电影的配乐。”这段歌迷在网站上的留言，就像娄·里德的《你好，是我》（Hello,It’s Me）那样寄托了对一个艺术家朋友般的爱。

　　哦不，这个比喻并不恰当，至少“山羊皮”还活在这个世界上。2003年，死神在几位音乐家的门前停下了脚步，最终告诉他们：你的音乐吸引了最不该吸引的人。

　　7月13日，96岁高龄的古巴传统吉他传奇人物，Buena Vista Social Club成员之一的Company Segundo在哈瓦那去世。9月12日，被美国总统喻为“乐坛传奇和美国象征”的乡村摇滚歌手强尼·卡什（Johnny Cash）在纳什维尔去世，享年71岁。10月21日，独立摇滚乐手艾略特·史密斯（Elliot Smith）在洛杉矶的寓所自杀身亡，终年34岁。

　　11月18日，电影配乐大师麦克尔·卡门（Michael Kamen）在伦敦的家中病势，终年55岁。这个人曾经编写了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墙》（The Wall）的管弦乐部分，当过1990年“墙”演唱会的指挥；率领交响乐团与“金属制品”（Metallica）合作了《S&M》专辑；合作伙伴还包括大卫·鲍伊、艾里克·克莱普顿（Eric Clapton）、乔治·哈里森（George Harrison）、“皇后”（Queen）、鲍伯·迪伦（Bob Dylan）等等。

　　最后，在12月8日，擅长演绎非洲古巴音乐（afro-cuban）的古巴老一代钢琴家鲁本·冈萨雷斯（Ruben Gonzalez）离开了世界，享年83岁。

　　2003年就这样结束了。

　　今年，我们还会沉浸在歌声里，出神地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