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有一百多流浪歌手在北京的地下通道里歌唱，在这道文化风景背后，是这些歌手怎样的生活与追求？

　　“(用歌声)把自己打动了，但没把别人打动，这就没有职业道德了”——流浪歌手王旭

　　晚上七点半，流浪歌手王旭会准时来到北京公主坟地下通道，拿出吉他，把琴盒放在地上，往上面放八块钱，那叫“引钱”，然后，大声歌唱，开始他流浪歌手的一天。

　　这之前，他一般会到复兴门地下通道“试唱”，不为挣钱，只为打开嗓子，当然，如果一唱歌就给钱，嗓子打开得就快。而且得多少钱都是赚的，哪怕一块钱也高兴，但在公主坟，挣不到五十就不高兴，挣到三十元，是他每天生活的底限。

　　为一个老太太哭

　　他每天唱两个小时，至少要喝两瓶矿泉水，以保护嗓子，以前他不愿意花这个钱，但现在他说：“有一次不太注意，嗓子唱破了，静养一个月才好，以前观众是上帝，现在嗓子是上帝。”听他歌的人一般都是给一两块钱，五块十块的很少，也有给一分钱的。

　　一天，他在公主坟地下通道唱《驿动的心》，一个老太太从远处走过来，弯着腰，到他面前站住，抖颤地掏出一张票子，放在他面前，说，我喜欢这个歌，王旭一看，是二十元！他突然间就很感动，看着老太太一步步走过去，他对着她的背影又唱了一遍《驿动的心》，唱着唱着，突然的，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唱不下去了，坐下来，抽了根烟，然后唱起《外面的世界》，这一次，他唱给自己。

　　还有一次，一个路人听完他的歌，对他说：“哥们，不好意思，没钱了”，王旭冲他笑了笑，路人走过去，过了一会又回来了，还领了一个人，对那个人“下命令”：给钱！最后那个人给了——100元！天哪！一般来说，周末能挣得多些，能有一百多块，平时每天在五六十块左右。

　　免费饮料

　　王旭的家在中原某个小城，他在那里也能有份工作，但工资也就几百元，他到北京先是在一个公司做，晚上路过地下通道有了唱歌的念头，只想挣点外快。

　　后来因为和公司有误会丢了工作，索性就以唱歌养活自己了。一般人多的时候，他会唱《阿美阿美》《迟到》，热闹一点；人不多不少的时候，唱《干杯，朋友》，很抒情，人很少的时候，唱《丁香花》《大约在冬季》，很深情，自己享用。

　　有一次，他有点内急，憋得实在受不了了，但把琴放在地上又怕丢了，后来也不管那么多了，放下琴，跑向上面的卫生间，然后急匆匆往回赶，一看，琴还在那，钱也在那，再一数，竟然一分也不少，他在心里喊了一声：“北京人！”。

　　他住在一个仓库里，有几个隔断，分做出租的房间，他那间最豪华，因为“有窗户”，在墙角一溜放着他的一排钱，都是一块一块的，到了一定“规模”他就拿到超市和药店去换，那里是他固定的兑换点。

　　他的房租是一个月250元，有一天房东说别人出价三百租你的屋子，我已经答应了，过了几天，房东真的来收房，看着王旭，半天没说话，最后冒出一句：“还是你住吧，你太不容易了”，之后每次唱歌她都让王旭带上她熬的中药水，她说：“对嗓子有好处”。

　　经常的，王旭在通道唱歌时，通道上面食品摊的摊主会白送他一瓶水，或者两块钱的水只收他一块，作为回报，王旭经常对上面喊：“想听什么？”

　　“两只蝴蝶”。

　　吉他声起，歌声响起：“亲爱的，你慢慢飞……”

　　流浪歌手的职业道德

　　一天，王旭在一个地下通道走，一个小伙子唱许巍的歌，突然就哭了。“怎么了？”他过去看看，“挣到大钱了？”拨开钱袋子，没有啊，原来是小伙子把自己感动了，王旭就劝他：“把自己打动了，但没把别人打动，这就是没有职业道德了。”

　　面对记者，王旭坦言：“唱歌时我们都是很投入的，但也会有人在旁边冷漠地看着你，跟看猴子似的，自己一抬眼看见这样的目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但做流浪歌手确实有瘾，自己一切喜怒哀乐通过歌声传达出去，然后还有人欣赏你，走过来，对你微笑，这种感觉很舒服。

　　探访北京“流浪歌手群落” 解读群落“潜规则”

　　流浪歌手群落“潜规则”

　　在北京，像王旭这样的流浪歌手大概有一百多人，他们演唱的主要地点是：东单地铁、西单地铁、民族宫附近地下通道、蓝岛大厦附近地下通道、公主坟地下通道、东四十条地铁、动物园地下通道、西直门地下通道等。

　　百余人分这些“黄金宝地”，其潜在规则基本是“先来后到”，一个人已经在唱，另一个人走过去，会微笑，问：“哥们，唱到几点？”，如果对方不想让给你，会说：“到晚上”，后来的人就走了，很少有抢唱的，按照他们“行话”讲就是：一个通道容不下两把琴。

　　唱的时候如果没挣到钱，难免心情不好，有的会在通道里指桑骂槐，有的也会骂人，一个真实的事情是，有歌手骂人，旁边人问了一句：“有这歌吗？”

　　“有。”

　　这个歌手得了一块钱。

　　有的歌手自己会写歌，在北京漂流多年，只为等一个被唱片公司发现的机会，有一个歌手自己录了十首歌，一边卖自己的CD，一边唱。

　　对流浪歌手来说，并不是越专业越好。有一个歌手是是武汉音乐学院毕业的，一次在复兴门唱了几个小时，才挣了不到二十块钱，后来就很少出来了。

　　在这个群落里，几乎没有女歌手，但有的歌手就在北京娶妻了，妻子正常上班，他则在地铁里继续唱。

　　他们大都有过到酒吧试唱的经历，也有许多人被相中，但坚持下来的不多，在酒吧唱歌一要看客人脸色，二要受老板管束，而且不能重复地唱自己喜欢的歌，在地下通道一首歌曲可以唱半小时，畅快而又自由。

　　许多歌手之所以选择北京，除了这里是文化中心外，还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北京的地下通道多，上海的就少，站在上海大街上和噪音比拼音量，对他们来说费力不讨好。几年前，在北京唱一天能挣好几百块钱，现在不行了，也就几十元，但总有新鲜的“血液”充实进来，而且城市管理部门对他们比较宽松，市民也认为他们的存在是一道文化风景，他们在北京能够获得整体宽松的氛围。

　　流浪歌手，注定将在这个城市“驻留”。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 作者：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