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一峰的专访,是在一家餐厅的露天茶座。午后。阳光猛烈。柳絮纷飞。他穿着印有长城图案的红色T-Shirt、黄色帆布鞋出现,离我不过是一杯清水的距离。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瘦削精致的身段。完全是一个快乐不知愁滋味的邻家男孩,仿佛多年未见,之后一次偶然的重逢。在他的身上全然找不到已混迹娱乐圈多年的痕迹,所以,我们的话题,一直游离于所谓的八卦与私隐探究之外,当然,他毫不掩饰他的歌曲里所隐含着的、模模糊糊的隐晦情结。
搜:你已经出了很多张广东话专辑,在处女作《床头歌》里面,亦曾收录过一首国语歌,但真正意义上的首张国语大碟,却是《思 生活》,对于你来说,演绎国语歌的难度与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林:其实相比之下,创作和演唱广东歌会更难,因为广东词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很拗口但又很难避免不出现的词句,而国语发音流畅,有韵律感,能够很好地表达情绪。其实我从来都没有专门去学讲国语,读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听很多台湾的流行曲,一边听,一边下意识的学,所以到了后来,自己唱起国语歌来,也就顺理成章。出国语专辑,是我自己一直都很想实现的东西,我希望通过它来表达自己跟从前更多不一样的东西,也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知音,它好比一个“工具”,我用它来寻找一些自己想要的。
搜:通常,很多香港歌手唱国语歌,在一些发音上会显得生硬,会失掉原本唱广东歌的味道。你怎么看自己的国语作品?
林:我觉得思想的传达更重要,通过一首歌,能表达什么,能够让乐迷得到什么是关键,口音反而是其次的,一个北京人和一个南京人,他们的国语肯定也带有不同的口音,但这反而是他们的特点,从中,可以找到一些具有趣味的痕迹。所以,我觉得,林一峰式的国语,也许,也是一种特点吧。
搜:你的国语专辑出得有点“迟”,刚出完不久,就要开始在国内巡演,你是否担心,国内的歌迷会因此对你觉得生疏?
林:不担心,也不会刻意去做一些讨好观众的形式,“生疏”不见得是一件坏事,现场观众可以从一无所知之中获得一些新鲜的体会,这很符合我向来的演出风格——每次演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场都会加入一些新的东西,可能是编曲或者曲目次序的编排等等,不要太多固有的印象和太过熟悉的记忆,用一种疏离的目光来接纳一个演出,会有很多不同以往的体会。
搜:这次巡演,最大的期望是什么?
林:可以在国内找到一些有趣的音乐人合作,在以后新专辑的制作或者演出的参与等方面,能够有一些以前从来没有的尝试。还可以因此认识到一些新的朋友。
搜:可以谈一下你不同阶段发表的几张专辑?《床头歌》、《Travelogue 1 游乐》、《Travelogue 2》、《 一个人在途上》、《思 生活》。
林:《床头歌》是我的第一张唱片,从它开始,我一直是坚持自己的厂牌(L.Y.F.E. Production)自费制作和出版自己的唱片,这是一张不太成熟,但是很干净,没有任何企图心的专辑,它比较能够代表一个喜欢唱歌喜欢创作的人,内心一些纯净的念头;而《Travelogue 1 游乐》是一个过渡和探索,很抒情性,从这张专辑开始,我在写自己喜欢的、关于旅行的题材,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旅行日记,而是把旅行作为一条主线,这样一直延续到最新的《思 生活》;而《一个人在途上》是感情最深的一张,无论是音乐还是情绪,都是经过过滤后的重新出发,本来这样专辑的概念是“寻找一个人”,当时的想法是,很想去找对一个人,不一定是谁,但在他出现的时候,我会猛然觉得,他就是我想寻找的。后来觉得,自己不应该很刻意地寻找,可能这一个人,会突然寻找而来……至于还有其他一些英文唱片,其实是很不林一峰的东西,带有冒险性地玩概念,不会太理会市场的反响;而《思 生活》是相对比较成熟的一张,无论是专辑的概念形式还是其他方面。
搜:在这些专辑当中,有没有自己尤其喜欢的歌曲?以及,特别写给一个“特别”的人的歌?
林:自己会比较偏爱《没有夏娃的伊甸园》,讲不出很多理由,可能是因为做这首歌的过程,自己投入的东西比较多。特别写给某个人的歌……并不多,因为我觉得自己把太私人的情感写出来,不会有太多人会理解,所以就算写出来,都是已经被“消化”的感情,变成另一个层次的,但并不是一种“过滤”,过滤是有所隐瞒的。可能,《一支烟的时间》是惟一的一首,特别写给某个人的。
搜:这是一首被你注上“怀念”标签的作品,关于这首歌,唱片内页里有这样的唱片文案:感到胸口发麻,麻痹很快由胸口扩散到掌心、指尖、然后涌上鼻子、眼眶……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思念”。这首歌背后的故事是什么?
林:对。其实这首歌的灵感,来自我在一个酒吧的一段小“邂逅”,那天晚上是跟一个朋友在一起,感觉有点飘拂有点无聊,猛然间抬头,看到邻座独自坐着的一个人,刚好他也在看我,彼此用眼神打量了对方很久。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后来我灵机一动,拿起朋友放在桌面的烟,走过去,问他,你抽烟吗?……可能很多小故事,都是从灵机一动开始的吧。反正,那次,确实是这样。(后来呢?)有见面,当然也有怀念……
搜:在《一个人在途上》这张专辑里,在特别感谢栏里面,有一段看起来“暗藏玄机”的话?(Bert,I know what you should be,what you should be to me,how you should look like…I just don’t know who you are yet.Ernie)
林:Bert和Ernie是一对恋人,Ernie就是我了。可以看成是一段寄语。
搜:知道你有很多很欣赏的音乐人,但是,更愿意知道,你最想合作的艺人。如果给出如下的选项,你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他们分别是陈绮贞、谢安琪、苏打绿、孙燕姿、老狼。
林:苏打绿。(这个答案可能会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可能很多人觉得,我跟陈绮贞的音乐感觉很像,我们合作似乎也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会有所担心,这样的合作出来的效果会比较理所当然,而谢安琪在音乐会上已经合作过了,也不排除继续合作的机会,但毕竟新鲜感不会那么强了,至于燕姿,我也给她写过歌。跟老狼的合作也许要看机会吧。至于苏打绿,我跟他们乐团的曲风,其实会让人觉得有很大的区别,一个是民谣,一个是比较英式的摇滚,但是,我和他们的主唱吴青峰,感觉上有共通的地方,都是喜欢把小事情小情绪放大的人,也喜欢运用一些细节来创作。如果能够跟他合作,会很冒险但也很好玩,相信会有火花。
搜:有好几张专辑,你都是以旅行作为主线,但都是有所保留,有没有想过,会做一张彻头彻尾,完全是以旅行作为每首歌内容、概念更完整的专辑?还有,你在音乐会上,喜欢把一些作品改成爵士感觉来唱,会不会也尝试做一张很爵士乐风的专辑?
林:其实在我的脑里已经隐约构思着很多张专辑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实现。旅行概念的、爵士感觉的,都很想做。
搜:刚才你有说到,自己的唱片一直以独立、自资的形式完成,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现今香港独立音乐厂牌和艺人的状况?
林:其实自资发行唱片是很艰难的,但又是很有自主权的。艰难,是因为资金、制作等各方面,都得亲自去争取和实现,没有很多人在背后支撑,但同时,自己的许多想法却不用受唱片公司的限制,很自主,也很随心所欲。香港的独立厂牌,包括维港、89268等,他们会花很多心思去做一些有态度的艺人,一个厂牌其实很需要市场的经营,无论独立或者大众,都需要时间和投资。还要懂得如何运用不同的媒介,把自己的名字打出来。对于这些独立艺人的出品,也许这些厂牌在后续的制作和宣传等方面还稍有欠缺。
搜:除了音乐方面的创作和出品,你还在其他方面作过尝试。比如刚出道的时候,拍过一部同志短片《天使》,而最近又在香港参与做一套舞台剧《一期一会》,这些与音乐稍稍变得间接的东西,能给你带来什么?
林:《天使》是当年帮导演做的一部短片,因为导演是我一个好朋友,他找到我来演其中一个男主角,觉得合适,所以我就去演了,并不是商业的合作,只是当帮朋友实现他想实现的东西。而《一期一会》是我跟香港东亚娱乐公司的合作,我希望能够借助一个能够提供充足制作资金的大公司来实现自己的一些想法。也许出演这部向陈百强致敬的舞台剧,最大的意义在于,在自己30岁的时候,能够满足妈妈的小心愿,因为,她很喜欢陈百强。我喜欢不同的尝试,今年还会在香港为一些名字绝不会出现在娱乐版的独立乐队做一些音乐演出。
后记:我和林一峰,两个广东话语系的人,却用着普通话进行着交流,对于他或我而言,应该都显得新鲜。林一峰是个温和而思路清晰的大小孩,似乎忘记了此刻的自己其实是个需要被仰望的被访者,因而只是真实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并不在乎,你是否别有用心。而所谓刁钻的问题,彼此都可以心照不宣,谁没有不可言说的秘密?林一峰也有吧,在他的歌曲里,如果用心去找,其实一定能够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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