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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耀明是“人山人海”的“主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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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耀明接受专访 |
2009年是黄耀明所率的“人山人海”成立十周年。它本来不过是一小部分人的自娱自乐,而如今,这家原本简单的音乐制作公司,却吸收了香港最优秀的一批音乐创作人,变成香港最具影响力的独立音乐厂牌。
那一夜,他们一行数十人并排站在台上。每人手上拿着一张纸,如同唱诗班那样,整齐开唱:“这天跟你一起,不再顽皮,约定下世纪再嬉戏……”
到2009年,“人山人海”已经“嬉戏”了整整十年。1999年6月16日,黄耀明在自己37岁生日时,亲手创建了“人山人海”。取名“人山人海”,其意指“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但“ 人山人海”最开始不过就6个人而已,黄耀明、于逸尧、蔡德才、梁基爵、亚里安、李端娴,都是黄耀明的音乐制作班底。
这本来不过是一小部分人的自娱自乐,而如今,这家原本简单的音乐制作公司,却吸收了香港最优秀的一批音乐创作人,变成香港最具影响力的独立音乐厂牌。
舞台的背景大银幕上,是At17的林二汶和卢凯彤多年前的影像。不过是两个17岁的平凡小女孩,手拉手来到“人山人海”面试,一个弹吉他,一个唱歌,一副稚气未脱的青涩模样。如今,她们已是两个成熟的女歌手,能自如地掌控舞台,用歌声“占领”全场,迎接台下热烈的欢呼。黑暗中的舞台另一侧,还有一个人激动的目光,他就是黄耀明。
十年前,黄耀明当然没有想到,这个小众团体今日能成为众人皆知的“主流”。47岁生日那天,也就是十年后的6月16日,黄耀明和“人山人海”的成员们开了一个小型party,原本是让新人唱歌给大家听,最后,所有人都拿起了手边的乐器,坐在地上喝酒、弹唱,表演给自己看。于是,有了这一场场出现在众人之前的弹唱。
2009年11月15日,“人山人海”十周年唱聚活动从广州来到上海“mao”livehouse举行。大部分成员都来到了现场,用音乐记录他们走过的十年。“人山人海”的十年,正是香港唱片业衰落的十年,成员之一郭启华说:“感谢大家没有选择王心凌,而是选择了黄耀明。”
一群孩子气的大人
这次“十年唱聚”的名字,是“骚人皆会于此”。At17在台上评价自己时说:“我们是一群孩子气的大人。”
的确,“人山人海”也许是香港乐坛最快乐的一个群体。他们中间的每个人都是香港如今顶级的音乐人。在外,他们是知名词人、作曲人、制作人,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最红最热卖的专辑内页上,可以很主流,靠近市场。而回归到“人山人海”,他们又是另外一副样子,爱唱的自己做歌手,喜欢现场的玩实验音乐,也可以完全不碰音乐,干脆去画画。“人山人海”的每个人都不止一个身份,但如果要找出他们最早的一个身份,兜兜转转,很多人的相识都离不开香港另一个知名团体——“进念.二十四面体”。
蔡德才是在“进念”的剧场认识黄耀明的。他的第一次制作经历便是“达明一派我爱你”的告别演唱会。之后,他和独立发展的黄耀明合作演出了第一首讲述父权的《你真伟大》。而于逸尧、梁基爵、亚里安、李端娴等人,也都是通过共同参加“进念”的活动而结缘,成为黄耀明的幕后音乐团队。
《石头记》本是达明一派最著名的一首歌,却被陈浩峰拿来唱,别有一番风味。这个“人山人海”的好嗓子,同时也是“进念”最有名的“男主角”,参与演出了“进念”后期的大部分作品,其他时候,他就“隐”在“人山人海”。
也许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在主流世界的影响力,原定一小部分人的自娱自乐,也不可避免地和主流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山人海”中的每个人,都接受着乐坛最流行、最前端的熏陶,又将这些揣在怀里,聚在一起默默交流和沉淀,做出来的小众音乐,却变成了今天最大的“主流音乐”。
何秀萍因1986年为达明一派写下《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而和黄耀明结缘。她也是达明一派音乐生涯中唯一的女词人。她在商业电台工作,受到公众的瞩目,是香港著名的女词人,替主流歌手如杨千嬅、卢巧音等写歌,却一直没离开过黄耀明左右。2004年,她从旧金山回到香港,正式加入“人山人海“。
何秀萍说:“‘人山人海’像支歌,只是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歌。小调啊,大戏啊,民歌啊,蓝调啊……”而黄耀明,是电子音乐中的POP,相处久了,将所有人的元素互相融合,最后,电子音乐里有中国小调,而民歌中又有乡村音乐,歌剧里有蓝调,渐渐就都不那么简单了。
郭启华最为人所知的身份,是郑秀文的经纪人,也是主流唱片公司东亚唱片的高层。他是香港乐坛的传奇人物,从词人到经理人到经纪人,他走着一条再“正”不过的路,但在“人山人海”,他却是个“管家”。他的思路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人山人海”。At17如今的经纪合约交给了东亚唱片,一家主流唱片公司,这意味着At17不再是只属于“人山人海”的“小女儿”,她们可以和主流世界更多地接触,还会有和郑秀文等人合作的机会,进入大众的视野。
“我们没有只做很另类的东西或者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是一直游走于商业流行和另类之间。一方面我们做自己的音乐,玩得很开心,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听到于逸尧、蔡德才他们写给杨千嬅的《再见二丁目》、《飞女正传》等流行曲。他们还帮‘进念.二十四面体’做舞台音乐。”郭启华说,他们是在用流行音乐赚来的钱,拿去玩自己喜欢的音乐。
真正的“人山人海 ”
十年前的“人山人海”,是黄耀明一个人的“人山人海”,而如今,所有的人都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让人们看到了他们的光芒。At17的加入,让“人山人海”变成一个旗下拥有艺人的团体。而当年蔡德才的个人专辑发行,又触动了黄耀明的另一个思绪。反正这些幕后的音乐人也有出专辑的打算,他便想,不如自己做一个音乐厂牌出来,可以帮这些音乐人做些事情。
如今,新签的女艺人 Joyce、团员们在路边发现的卖艺歌手黄靖等,在台上已经让人不可忽视,“人山人海”也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音乐制作公司,而是一个独立音乐厂牌,变成了真正的“人山人海”,影响自己,也影响他人。
陈奕迅的上一张唱片取名为《H3M》(内地版唱片名为《好好好卖》)。这个灵感正是来自于“人山人海”(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常缩写为PMPS),而HHHM正是陈奕迅的乐队。“人山人海”正在以一种默默的方式,影响着香港的歌手们。
黄耀明曾说:“我们做‘人山人海’的演出,就是想诠释多数与少数、群体与个体、流行文化与非主流文化的关系。”如今看来,这条路越走越宽。
“人山人海”最初成立时,整个公司只有一个电话号码。第一个办公地点在于逸尧家里,没有一间像样的办公室,也没有录音室。“打印机是我的,传真机是我的,桌子是我的,椅子是我的,电话也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于逸尧笑着回忆初创时的情景。
黄耀明曾不止一次谈起他们当年录制《穷风流》时的情况:“那时我们刚刚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但并不专业。如果楼上的水管发出奇怪的声音,其他房间有人出入,我们就要停下来,等一下,等其他人都下班了,才可以录。”又因为隔音不好,有时甚至会听到外面的背景声,如下雨声、猫叫狗吠,通通都被收录到了唱片里。
而现在,他们已经把办公室搬入中环,有了一个非常专业的录音室,每个人拥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但他们反而会时常想念当年那个“录音室”,“因为音乐也可以那样去做,不一定要很完美的制作才能弄得好”,黄耀明说。
当然,十年前,没有人能想到,音乐可以这样玩,“人山人海”这个名字,拿去公司注册时,还引起人们的惊讶,因为这完全不像是一家公司的名字。但黄耀明带着“人山人海”做了一场十年的好戏,从幕后到台前,从小众到主流。
B=《外滩画报》 H=黄耀明
B:今天大家都讲了怎么通过各种各样的巧合或机缘,加入到“人山人海”,你有没有想起一些往事?其中最让你感动的是什么?
H:最感动的是看到有很多不同的、有才华的人齐聚在这个地方。“人山人海”这几个字就是为了将他们拉到一起来,让这些对创作、创意很有热情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我看到At17越来越大气,看到刚刚起步的新人很有潜力,这一切都很感动。
B:作为老板,在“人山人海”最开始成立时,你给它的定位是什么?
H:“人山人海”不是为专业的歌手而成立的。最开始,不过是我为伴奏、制作的人在他们工作之余衍生出来的一个东西,可以在其中沉淀自己的东西。不过是很小一部分人的自娱自乐,只是当遇到At17时,这个团队的性质有所改变,开始变得有焦点。而到现在,“人山人海”不但是黄耀明和他身后的制作团队,还有艺人。你可以看到,我们今天的演出,特地请梁基爵玩一些不是太市场的东西。什么是艺人,什么是幕后的人,在这里的界线越来越模糊,这个很有趣。
B:“人山人海”里的每个人,都是因为你而聚在一起的,你觉得你自己为什么能吸引到这些人?是什么样的魅力?因为你们都是怪人吗?
H:我们一直在说自己是怪人,但其实我并不觉得我们都很怪。“怪”只是一种说法,我20多年来一直给媒体这个印象。我只是想说,不要害怕表现,不要害怕展现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想看到在歌坛每个人都“正常”,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那会很乏味。怪人在一起玩,不是很好吗?
B:香港最优秀的音乐人都在这里,我想知道,当他们的才华在一起碰撞时,通常是怎样的一个状态?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H:我们一直在兼容着不同的音乐,比如说遇到At17,她们最开始唱的也不是电子音乐,大家都是互相影响的一个过程。例如王菀之、郑秀文,也和我们在不停地交流沟通。蔡德才刚做完郑秀文的单曲。我们总是把外面的东西拿进来,把我们的东西拿出去,这样不停地进行下去,最后便会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B:“人山人海”最开始是在于逸尧的家里成立,后来搬到中和里,再搬到中环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一步步迁入中心地段,有什么样的用意吗?
H:尽管我们现在是在中环,选的是贵的地方,但其实空间依然很小。不过是中环一个小小的角落,存在一个大大的创意天地。
B:十年前,提到“人山人海”,人们只会想到黄耀明,那是黄耀明一个人的“人山人海”。现在,有At 17,有PixelToy……
H:At17是“人山人海”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她们的加入,“人山人海”才有自己的艺人,才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音乐厂牌。后来,我们又陆续签了很多人进来,慢慢有了现在的规模。
B:At17在台上演出的时候,你有没有很感慨?看到自己栽培起来的小女孩,变成今天这样星光灿烂。
H:确实是这样,特别是在她们唱《当大树掉下最后一颗苹果》这首歌时,我很惊讶。她们从来没有在现场演出过这首歌,但今天真的很棒,让我很感动。她们走了很远,也走了这么久,最重要的是一直在改变,现在到达了一个以前从未达到过的境界,这让我很意外。
B:“人山人海”最近好像没怎么出唱片和专辑,你们有任务量方面的规定吗?
H:没有,我们尽管做单张唱片,但不等于没做其他事情。“人山人海”和其他唱片公司不一样,并不要求每半年或者9个月必须出张唱片,没这个任务。想做什么完全由自己支配,比如梁基爵想去念书,想做实验性的电子剧场,其他人做电影的配乐,At17的林二汶想画画,都是他们的兴趣所在。任何人有想做的东西,提出来,我们都支持。“进念.二十面体”的东西我们也一直在做,像我现在,就在参与舞台剧《大紫禁城》的创作。
B:这十年来,“人山人海”经过了很多风雨,包括整个大环境的变化,也有组织内部的窘境,这其中,你觉得最困难的是在什么时候?
H:其实我们所遭遇的处境一直都很困难,但好在我们这群人都比较乐观。在香港做音乐,所有人都不易,大家只好用幽默感来打发。我一直说“人山人海”是一个创意的团队,创意不一定只表现在歌曲里,也能体现在艺术上,放在生活方式里,怎样去生活、怎样处理问题,不能只用一种方式去解决。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能够走到现在,也不觉得多难,或者过不去。
B:除了乐观,是什么让“人山人海”坚持了十年之久,而且越来越好。
H:我得到的最大的感慨是,不要只看眼前的东西,很多人因为看不到成绩,就觉得没有意思。很多好的有意思的东西需要时间去沉淀,去体现。我们不想做一个短视的人,短视的集体。
B:你怎么评价现在香港乐坛整个大环境的状况?
H:其实在香港,很多做音乐的人心都还没有死,不单是“人山人海”,在这个大环境里面,每个人都需要去想,怎样去做音乐这个行业?每个人都需要去想,为什么人们爱音乐而不买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