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去世的美国流行音乐之王迈克尔杰克逊曾经做过一个自传性质很强的音乐录像,叫做《黑与白》。其中主要的角色都是由著名演员扮演的。描述了一个小孩子被父亲训斥音乐开得太响,于是进行报复,把大喇叭搬到楼下,对着父亲放,房子的玻璃全部被震破了,父亲被震得弹了出去,降到了另一个星球上。母亲在一旁不怀好意地说:这下好!你父亲回来,肯定得暴跳如雷啦!”
其实父亲再也没有回来。之后的场面很像小说“蝇王”中的故事,世界被孩子所占领了,他们在孩子王迈克尔的带领之下尽情歌舞。只不过画面要温馨得多,这些孩子并没有变成野蛮人,相反他们超越了成人世界的种族界限,欢呼着“黑和白是不重要的”。同时镜头里表现出迈克尔与来自非洲的部落,高加索的村庄,印度的神庙的不同舞者一起表演的场面。最后,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人脸在电脑技术的处理下一一变幻出来,充分体现了人的可塑性。彻底把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解构掉了。
这是迈克尔的梦想,也是一部分美国社会的梦想。在一定程度上是他的真实的公共形象。迈克尔是一个开时代之先河的艺术家,不只是因为他天才过人,而且是因为他的成就属于一种新的类型,那就是作为一个黑人艺术家,他受到了美国主流社会的普遍接受和热爱。在他之前,并不是没有成功的黑人或者其他少数族裔的艺术家,但是其成功都是有限的,没有人像他那样完全被主流社会所接纳。杰克逊的成功在我们所熟知的非裔美国明星欧普拉、乔丹甚至奥巴马之前,虽然不能说他为这些人的成功铺了路,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他是领时代之先的人物。
媒体曾经赋予杰克逊以新的描述范畴—crossover,越界者。好像真的在他的身上“黑和白是不重要的”。但其实这盛名之下有着说不出的痛苦。迈克尔是一个自我身份非常不稳定的人。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出身,他的成长过程中充满了缺憾。他的父亲本来是个钢铁工厂的工人,发现自己的儿子有歌舞天赋后就拼命利用他们赚钱。小迈克尔经常在睡眼惺松的情况下被父亲领着去赶场。而赚来的钱大部分又被老师和经纪人分掉了。所以杰克逊既不能摆脱童年的阴影又不愿长大走出童年。他在现实生活或者音乐录像中所塑造的儿童乐园的景象笼罩在噩梦一样的阴影之下。迈克尔自己是最没有能力“越界”的人。成长—这一时间上的越界行为在他身上就很难正常地发生。
迈克尔在种族上的越界也同样具有比较复杂的含义。杰克逊五兄弟的组合是通过纽约哈林区阿波罗剧场的选秀节目脱颖而出的。他们签约的公司一开始也是非裔美国流行音乐的大本营。然而种族这东西在美国就像其他东西一样备受到商品社会的原则所规范。这两天曾经写过一本著名的研究资本主义的著作的作家泊尔曼评论道,杰克逊的一生证明了自我完全是可以塑造的。泊尔曼的书套用了马克思的名言作为书名:一切固体的东西都在空中消融。杰克逊的种族身份也是在不断消融不断再创造之中。上世纪80年代初他的鼻子具有明显的非裔美国人的特点,不到十年之后他的鼻子已经看不清楚是属于任何种族甚至是属于任何性别的人了。有关他的肤色,很多人关心他是不是真的患有皮肤病,仿佛就此就能够断定他是不是故意背叛他的出身。我倒觉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即便属于背叛也并不意味着他对于某一形象的刻意模仿。杰克逊是一个极有创造力的人,他是不会满足于模仿的,却需要不断地脱胎换骨地改变自己。
你看他的舞步敏捷得仿佛不断在挑战地球吸引力,他的肢体语言让你联想起机器人,或者是电影《终结者》之中的液体金属人。不知道《终结者》有没有抄袭杰克逊,其实这都属于同一个时期的文化的不同面向。我们现在还身处其中,想一想21世纪的“骇客行动”就明白了。
迈克尔所代表的文化说到底是一种“自我工程”,不断地包装更新自己,就像他在一个歌里唱的那样“I am the one”(我是唯一的)。所谓更新大部分时候是一种重新装修,内核是改变不了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迈克尔永远被自己的噩梦所侵扰。现在他去了,我甚至以为是一件好事,也许他能够找到心理的安宁。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