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回家：后beyond时代，怒放的黄家强

　　有一个充满了才气的、同是音乐家的亲生哥哥，有时候是一件幸事同时也是一种负累：幸事是因为这样的近水楼台能让自己受到不可多得的独家熏陶；而负累，则是因为通常人们都会把你和你的哥哥一起比较，然后得出自己在音乐上的成就永远不如哥哥的结论。

　　这情形就发生在黄家强身上。一方面，正是亲生哥哥黄家驹带领着他开始接触吉他，开始玩乐队，乃至成为beyond的一份子；另一方面，家驹的骤然离世让四人beyond永远停留在1993年初夏那个阴雨绵绵的日本东京，而背负着亲人离去阴影的黄家强，在beyond解散后一直寻求音乐上的突破，乃至于自己出个人专辑，但却终究没有得到像当年的BEYOND那样，赢得大众的广泛认可。

　　对于更多的人，尤其是听着《光辉岁月》或者《再见理想》过来的歌迷而言，黄家驹是一个高山仰止无可企及的高峰，但他们明知这一点，却又通常不得不惯性的拿着黄家强黄贯中叶世荣来和家驹做比较，然后得出今不如昔的结论。家驹是一个神话，一个悲剧般的宿命神话，而剩下的三子，亦只能背负着Beyond的盛名，在这神话的阴影下，做着家驹离去的后beyond时代的音乐。

　　越来越难，是麻木还是怕？竟那么隔，想了解那么难。黄家强在2008年的个人大碟《她他》里，以一首描述和亲人隔膜的《哪吒回家》，唱出了自己的种种叹息。

　　从《be right back》到《毕加索的马》，再到《她他》，黄家强在三张专辑里，都做着属于自己理念的音乐。《be right back》的《惊恐症》，《毕加索的马》的《沉溺》，《她他》的《哪吒回家》，三首歌曲，似乎也正好代表了黄家强在后beyond时代的三种音乐态度。

　　《惊恐症》，是家强对于延续beyond批判时事的一贯路线，加之自己喜好的音乐风格的结合。这首由因葵作词的歌曲，通过嬉笑调侃的歌词与唱腔唱出了时下都市白领在高压生活下的沉重负担。“惊恐车速太快，惊恐车辆被撞坏，但日日太裁员，问我怎不加快？惊恐公司变无人地带，义务加班扮有交代；惊拉登侵占世界，惊股灾加剧腐败，食物内又含铅，又怕死得丑怪，惊三餐不继，长期负债，做负资产被绑的蟹”，因葵一贯犀利的歌词让人感觉到了beyond四子时期的《卑面派对》《我是愤怒》等等批判味道十足的歌曲。

　　当然，较之同期黄贯中的《香港一定得》和叶世荣的《骗局》而言，《惊恐症》有理由被歌迷批评为编曲太温吞水，这其实也是我当初刚听到《惊恐症》时候的感觉：因为擅长玩贝司的黄家强，在自己编曲的过程里抛弃了过去乐队时期标志性的电吉他，solo采用的是近似萨克斯的电子乐。不过如果用三首歌对照起来听，其实乐迷应该更应该觉得幸福：《香港一定得》是beyond成员极少尝试的rap，而《骗局》则是标准beyond味道的重金属摇滚，《惊恐症》却是一种全新的音乐风格。三种不同类型的音乐风格，正好丰富了听着beyond一路过来的乐迷的耳朵。而我一直觉得，beyond即便分开，他的精神依然一直存在，而不同的只是过去三个人出一张专辑，变成了三个人出三张专辑而已。

　　这个念头，再接下来的《毕加索的马》里得到了体现。这是一张从革命就志在致敬家驹的专辑，毕加索是家驹最喜欢的艺术家，而马所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我非常喜欢这张专辑的前三首歌曲，《祷告》《歪念》《沉溺》，三首歌曲风格高度统一，从曲风到歌词几乎是一气呵成，难分难舍。

　　“爱可以编织到所有奇迹，重燃亮我对你心中感激；看到你牺牲的，只会去改写光辉生命更加多；天空里祷告，我为你骄傲！”，《祷告》写出的，是弟弟对哥哥那份依依不舍的感情，以及坚守哥哥所赋予自己的音乐信念、重新上路出发的那种励志心态。

　　“黑色的不算多，灰色的更试过，若没有灰暗，何来最美色彩？简单的哼句歌，悲哀的总会过，今天的一切原来你更向往”，《歪念》紧接着《祷告》，从怀缅里迸发出积极进取的乐观心态，当中最有趣的莫过于副歌之后的电子乐过奏，这段音乐风格来自于《惊恐症》，但可以看出来，经历了两年的磨练之后，家强对于这类风格玩得越发的纯熟。

　　就算短暂也得到过，无须解释可否错，重新的生活路途，原来会令你不安；但我珍惜你给的爱，回忆总好比不再，人活着在俗世人海，爱！怎可得到爱……”《沉溺》结合了《祷告》的依恋和《歪念》的轻盈，用一种包含的情绪唱出了复杂的内心。这首《沉溺》是我在专辑里最喜欢的一首歌曲，觉得从歌词到作曲再到编曲，都非常的成熟、大气，而且真正有了一种和原来的beyond不一样的家强风格。也正是这首《沉溺》，使我坚信，家强能够在音乐之路上开拓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后花园。

　　于是，我等来了《哪吒回家》。

　　这是一首迄今为止黄家强最好的作品，也是在《报答一生》之后，beyond成员再度关心家庭题材的作品。面对如今两代人代沟越来越大的情形，《哪吒回家》以李靖和哪吒之间的关系，微妙而由精准的用“哪吒”的回家来指代如今的新一代和父母沟通的愿景。

　　歌词以“赠我名字姓氏，和我日夜见面，你明白我吗？”开篇，接着写出“就怪代沟的错，就怪时光的错；很久已没畅谈，很久已没坦白”的无奈，最后在副歌叹息“越来越难，是麻木还是怕；竟那麽隔，想了解那麽难；越来越忙，是时候就回家；竟有一刹，想削骨如哪吒”。尤其喜欢最后那句“想削骨如哪吒”，写出了这代沟的造成，不仅仅是年轻一代的原因，更要探讨父母为何将儿女逼得想削骨如哪吒的原因。

　　关注社会问题，这是beyond一直以来的一个精神。这一点在《哪吒回家》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这首歌证明家强以及其他beyond成员，在后beyond时代一直未曾放弃过当初的理念，坚守着beyond的种种情怀。虽然他们分开了，但歌迷不应就此感到遗憾；哪吒也会回家，后beyond时代的家强，更值得我们期待和聆听。

　　与beyond时代几乎放弃内地市场，寥寥数张专辑瞄准的是台湾市场不同，黄家强从《她他》开始，正式涉入内地，在这之前，黄家强已经在内地多次以一个歌手身上举办多场演唱会，这和beyond时期对大陆的漠然截然不同，当年的beyond，仅仅在80年代末到过北京工体开过一场演唱会，在这之后十多年内再无涉及，下次再见的时候，已经是2003年，家驹逝去十年的时候；时下的家强，和beyond的其他两名成员一样，逐渐将做音乐的重心，从香港北上，迁徙到北京。

　　1994年，魔岩三杰南下在红磡的那场摇滚演唱会曾经极大的震撼了对内地音乐不甚耳闻的香港人，当时的香港，如家驹所说，只有娱乐圈而没有音乐圈，更勿提摇滚二字，如此现状才会逼得家驹率领beyond远走他乡，东渡日本；而魔岩三杰在红磡的热火，其实隐约的说明了，在四大天王横行的香港娱乐圈，摇滚音乐同样有着他们的拥趸；随着香港的回归，内地歌手和香港歌手的融合，摇滚音乐的生存土壤也逐渐肥沃起来，越来越多的摇滚歌手和乐队走到前台，以各种剧场、音乐节的形式开始为新一代的年轻人灌输起摇滚音乐的魅力。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大型摇滚演唱会却屈指可数。这其中的原因，一是主办方对摇滚音乐的信心不足，毕竟这种音乐类型在过去都是小众中的小众；另一方面，则是时机尚未成熟，众多的摇滚老人与新人，如何在演唱会里以一种调谐的姿态出现？这对于演唱会的策划者，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恰好，黄家强算得上一个不可多得的调和器。论资历，他是香港摇滚圈资格最老的乐队的主唱；论音乐风格，重金属电子乐迷幻乐无一不可；论身份，从香港到北京，家强是少有的出身香港，仍然能在内地获得歌迷认同的摇滚歌手。

　　于是在怒放摇滚演唱会当中，黄家强尤其显得重要。8月27日的工体，黄家强是唯一一个用非普通话唱歌的歌手，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以乐队身份出现，唱着乐队歌曲的歌手。他放弃了自己后来专辑里的作品，当同场的其他歌手大多刻意选择自己的冷门歌曲，当崔健唱着自己的新歌，没有对台下观众高呼“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黄家强，依然对着这帮已经随着了beyond数十年的歌迷们，高唱“谁人没试过犹豫？达到理想不太易”。这是一种对过去的怀缅，也是对自己哥哥的一种怀缅，更是对内地那些操着蹩脚广东话唱着beyond歌曲的歌迷的一种致敬。在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黄家强回来了，beyond回来了，在这个舞台上，黄家强以beyond的身份，再次怒放。

　　11月，在上海，黄家强作为怒放摇滚里为数不多的香港歌手，依然会继续登场。他是我在这场演唱会里的期待之一，不仅仅是因为能够在内地能够听到为数不多的粤语歌曲，更是因为作为一个beyond的老歌迷，看着beyond从四子到三子、再到单飞的歌迷，在叶世荣和黄贯中都已经走出自己音乐之路的今天，黄家强也能够站在舞台上，用摇滚的方式向大家证明，在后beyond时代，他依然能够怒放如昔！（文/公元1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