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演唱会开唱前几天,王菲不断在微博上贫嘴,以“女神经病”自嘲自己的紧张状态;一上舞台,她立即变回那个惜字如金的歌唱“女神”。
晚上11点,长安街西延线上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穿一件黑色羽绒短袄的王菲走到大门口,轻快转身,扬着手里似是装了零食的小塑料袋,向大堂里的一群同事说“BYE-BYE”,孩子般的快乐。候在门口的一辆商务车开动,夜深人静不必再拉窗帘,车厢内一团手机屏幕的微光照着她专注的脸,说不定她在查看自己的微博。一个小时前,她刚完成了复出之后的第三场演唱会,这一天是10月31日。
十多分钟后,南方周末记者问她的经纪人陈家瑛:“唱完第一天的晚上,她也这么高兴么?”“第一天好紧张!”陈家瑛并不避讳。5小时前她刚发布了一条微博:“阿菲第一晚并无破音,我也懒得再解释了。她是一个人,不是一台CD机。好吧!”
第一晚演唱会的一万名观众,大多注意到了王菲开唱之后声音发紧,高音时有点力不从心;她不时走到台边喝水,在过去的演唱会中很少见。舞台两侧的大屏幕上,能清楚地看到她不时舔嘴唇的动作,固然显得顽皮可爱,却也使阔别近6年的歌迷暗自替她捏一把汗。“我想不单是她紧张,每一个人、每一个制作单位都紧张,包括她的老公、她的朋友。最紧张是刚开始第一首歌。太口干,不停地喝水,其实从中午开始就不停喝水。唱了四首歌以后就定了下来……今天最好,没有怎么喝水。”陈家瑛说,“你真该去看她今天的演出。”
这位亚洲流行乐坛的“天后”,时隔多年再回舞台,有些近乡情怯。
替上班族圆甩手不干的梦
王菲演唱会首场,观众的呼喊几乎只有五个字——“王菲”当然是最频繁的,其次是“我爱你”,舞台左侧二楼座席当中,冷不丁冒出一声“李亚鹏!”引得一片轻笑。
她也一如既往地在舞台上惜字如金,与观众交流更多是挥手致意。高潮当属她坐在钢丝悬起的花式铁椅,在半空中缓缓巡行,她徐徐而优雅地向全场招手,人群发出浪潮般的欢呼,那一刻,她不只是倾倒众生的歌者,更像一个女神。“那么多年没唱了,她的朋友都叫她唱,她自己也是很爱唱的那种人。”陈家瑛说,“其实这几年来一直有主办单位找我,要王菲做演出,我们一直在推。因为要生孩子、养孩子,搬家啊……好像一直很忙似的。”
“她十几二十岁就进这个行业,都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陈家瑛回忆说,“那时候她的合同什么都搞得一塌糊涂,我都帮她收拾处理得很好。慢慢变得好像母女关系,长大、结婚、生子,就像家人……”“其实她挺喜欢简单基本的生活,一家人吃个饭,晚上9点睡觉,早上7点钟起来……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尝试过,特向往。这几年享受了这种正常生活,现在又开始工作了。”陈家瑛这样评价6年休唱对王菲的意义。
一年多前,陈家瑛开始替王菲重新登台“热身”,接拍洗发水广告,为电影演唱主题曲,上春晚唱《传奇》。“好久没有做事,其实就是让她习惯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嗓子那么好,长得又漂亮,人气又好,不要就这样收起来吧?这次主办方一签10场,也是很大的推动力。”
除了歌喉的婉转自如,王菲的偶像色彩中一直少不了寡言和“冷感”。在越来越充斥着信息、文字和口舌之争的城市生活里,王菲的吝于言辞反倒更成了别具美感的作风;说收就收,一收6年,这种随性之举并不会疏远了她的拥趸,因为每一个上班族都会有甩手不干的梦想,她替他们圆了梦。“收一点”其实倒是陈家瑛在王菲商业经营上的原则。“很多商演不做,这是我们的策略,我们要收起来一点,不像其他艺人一般,什么活动都接。”她说这倒不是故意要塑造“物以稀为贵”的效果,事情就这样发生,很自然。
演唱会也一样,王菲继续着绝无返场的惯例。“这是我们训练观众的一个方法。”陈家瑛说,她有另一个艺人陈奕迅又是恰好相反,不停说话,不停返场,“陈奕迅在台湾唱到不愿下台,唱了4个小时,嗓子都没有了,神经病啊真是。下次应该要双倍价钱。”她笑道。
至于首场演出的紧张和发挥欠佳,音乐总监梁翘柏认为那是演出整体的技术性问题,不只王菲一个人的原因。“观众只看到演唱者的状态,其实背后有太多的原因。是否监听有问题?是否某个部分比如鼓的比重不对?包括灯光、影像,有那些东西让她感觉不好,其实我们从第一首歌到最后一首都在记录、分析,每天演出之后都必须开会总结、调整。大家的关注都在她身上,不是很公平。”
眼珠子都转丢了也没找着那忐忑劲儿
为了调节阔别复出的紧张情绪,王菲开始玩微博。转载密宗上师的微博,同朋友调侃,也调侃自己比如“女神有时,女神经病有时……”她的粉丝们在这里发现一个从未认识的、活泼伶俐的王菲。他们从中寻觅蛛丝马迹,揣测她可能在演唱会上翻唱《忐忑》或者《狮子座》,传得似乎真有其事。
演唱会监制Ida Wong和陈家瑛面面相觑:“从来没听说过啊!《忐忑》是谁唱的?”那是旅德民歌艺人龚琳娜演唱的一首歌,曲风颇为诡异,表演时瞪大眼睛转动眼珠子,其视频不久前在网上疯传。王菲看后在微博上说:“强烈地激起了我的翻唱欲。”但很快就缴械了:“眼珠子都转丢了也没找着那忐忑劲儿,擦肩而过吧。”
以“重生”为概念的演唱会主题早已由王菲和演唱会监制Ida Wong一起敲定,结构则是冬、春、秋、夏、重生的递进。音乐总监梁翘柏为选曲听了王菲“数不清多少首歌”,“最大的问题是王菲有太多的歌想唱,有些实在放不下。”一定要放的两个元素,是《心经》和《彼岸花》。
王菲自1990年代初成为密宗佛教信徒,2001年与师父索巴仁波切共同出版公益性质的梵文宗教音乐专辑《悲智双运》,其中就收录了她的《心经》独颂。去年5月在陕西法门寺合十舍利塔落成典礼排练中也曾演唱《心经》,今年这曲《心经》也被电影《唐山大地震》用作片尾曲。
《彼岸花》则是王菲作曲、林夕填词的佳作,收录在2000年发行的专辑《寓言》。彼岸花在佛教传说中遍布于生死界河“忘川”的彼岸,是黄泉之路的指引之花,顺着它的指引走过忘川,就忘记尘世的一切。
演唱会“四季”章节的交替,用王菲不同唱作的配乐混编来过渡,其中也多次出现《心经》旋律,但她并没有演唱《心经》。“这毕竟不是一场佛教的演唱会,”梁翘柏说,“佛教的感觉应该是不明显的东西;有些人能感受到,而不知道佛教背景的听众也能很享受,这是我们想要的效果。”
做成亚洲指标
舞台总监是台湾“仙草影像工作室”的陈奕仁,这位毕业于台北艺术大学电影系的MV名导为整场演出制作了多媒体影像。“整个演唱会要绕着‘重生’这个概念来做,不管歌曲还是影像。从春夏秋冬,然后重生,一种能量的转移和循环不息。比如‘重生’部分的影像,从现在的王菲,一幅幅照片回溯到少年、婴儿时的王菲,回到胚胎;然后舞台上升起银色的圆球,张开来,一个新的王菲。”
王菲是华语乐坛的天后级歌手,陈奕仁想把这场演唱会的影像做成一个指标,让公众了解,亚洲天后可以有这样影像等级的演唱会。
陈奕仁的基本团队有10个人,但因为需要使用大量的虚拟影像,他的团队增加到20人,用了一个月时间完成制作。“制作量实在很大,几乎没有实拍影像,就算有也要经过合成,其他演唱会可能用一些实拍风景来做,可我们几乎全部用设计的来做,耗费人力很恐怖。”陈奕仁说。“王菲在整体概念与构思上,都希望能很强地表达人生的轮回。她有很多想法,所以就很辛苦,要不断改。”Ida Wong说,“我们不是信佛的人,不太了解。”
为整场演出收尾的《彼岸花》是最重要的部分,由影像、布景和灯光构成的舞台效果在此时达到高潮:舞台上翻起一面巨大的镜子,与台面大约成60度角;观众能从反射中看到投射在镜前地面的彼岸花影像,王菲乘升降机从台下升起,身影也映在镜中。一曲唱毕,伴随画面浮现的一颗水珠,她消失台下,影像变成她一袭黑衣的身影,在漫无边际的红色彼岸花海中旋转。音乐落下,镜面再翻,直到垂直舞台,映出灯光下的满场观众。
《彼岸花》是对轮回的一个总结,王菲对这段影像视频比较在意,“我们觉得已经很有佛味的,她还觉得不够。她心中的佛光还要更强。”传说中在阴间路上两旁都是彼岸花,现实生活中有这种花,Ida Wong拿来做意念的放大,成为经历千年的彼岸花,“最后有进到水滴进入彼岸花海,我们想呈现的是佛教中的一沙一世界。”
Ida Wong介绍说,镜子的构思来自电影导演王家卫,他还为王菲拍摄了黑衣旋转部分的影像。王家卫曾与王菲合作过电影,很喜欢她,之后,得知王菲此次复出的消息,就说一定会想办法帮忙。
今年6月,国家大剧院上演过威尔第的歌剧《茶花女》。王菲演唱会中镜子的安排,同意大利舞台设计师贝尼托·莱奥诺里为《茶花女》设计的整场布景完全一致。
在宗教信仰上,陈家瑛是天主教徒,与王菲没有太多交流。但她觉得佛教的信仰让王菲“越来越善良。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处理复杂的事情”。“她是很红的艺人,身边一定有一大堆复杂的人和事,她用最简单的、平等的方式去看待每个事情。可能她自己也了解,如果对一件事她有了过大的反应,开心或不开心,对方看得出来,心里也会有起伏、有压力……她很会为别人着想。其实从小都没怎么变过,善良、纯真、童真,从积极的角度看事情。”陈家瑛淡淡说道,“这个艺人真是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