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贼人致意

　　作者: 刘E 发表日期: 2003-09-27

　　对于不是“收音机头”（Radiohead）歌迷的人来说，《向贼人致意》（Hail To The Thief）可能会使事情变得更有意思。尤其是只听过《OK计算机》（OK Computer）或《一号复制人》（Kid A），没有闲钱买《遗忘症》（Amnesiac），《弯曲》（The Bends）更没听说过，因为好奇而有了《或许我错了》（I Might Be Wrong）却不知搁在了哪里……还有一提起汤姆·约克（Thom Yorke）脑袋里却浮现“山羊皮”（Suede）主唱模样的那些人——“收音机头”这第六张专辑最有意思的地方，可能就是会让你搓火自己的运气怎么还是这样差？

　　给约克打电话

　　根本分不清“收音机头”里谁是谁，也能知道有事就该给汤姆·约克打电话。《向贼人致意》在CD机里转第一遍的时候最想跟约克说的就是：“你好，能把这张唱片的卡拉OK带给我拷一份听么？”意思是专辑音乐做的确实好，可对于不拿“收音机头”当品牌的人来说，主唱的声音却不是期望中的那种。

　　把音乐和唱拆开了听不是能容易做到的，可能也不是应该去做的事，但在此刻颇为顺理成章。这张专辑的音乐十有八九能够独立成篇，想象中可作为一部独立电影的电影音乐。不是因为用到了下一个终结者时代的铿锵的电子节拍和混浊的合成器音效，而是吉它、钢琴等原声成分的大量编配吸引了人性中最天然、老土的那部分，收编了其它没有电脑就做不出来的酷声。在拖延的节奏、黏着的声效和冷淡的氛围里，原声乐器显得格外悲天悯人。纯天然的愉悦多半会被玩酷者做作地拒绝，但终将是暂时的。这支自己都明白已然退出流行的乐队，他们的安分守己和勃勃野心正如其音乐中表现出来的挣扎和纠缠那样交相辉映。

　　我的结束你的开始

　　一个买盗版《向贼人致意》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有约克的电话号码还给他打越洋电话的，所以想要OK带的话就在唱片转第二遍的时候被咽了回去。

　　约克的歌唱开始被欣赏。开场（《2+2=5》）是响亮的，始终萦绕着假声，尾音落在半音上的时候就像漂在公园湖里的天鹅——你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见干净、忧郁的让人伤感的姿态——曲颈向天歌的形象在《开往月球》（Sail To The Moon）里更加清晰。在整张专辑中，他的声音发懒但不无力，如同一个积怨太多太久的人已经独自消化了曾经激昂慷慨的情绪，在你请他发表看法时又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发泄着难以言表的悲哀。

　　严肃的吟咏和中性的假声把此人悬在了半空中，与人声相比层层跌荡的失真吉他更像在扮演人的角色，而措辞晦涩的歌词却也没使歌者持有神的目光。这样的感觉在反复倾轧，经常能发现滚滚的念唱丧失了形式里的人味，而最直白的一个延音却含满泪光——感觉上好象在强调这世界是一个极度混乱的无法无天的地方，又险些导致了一个极度混乱的无法无天的聆听体验。

　　2+2=5的地方

　　“我要永远呆在家里，这个2+2=5的地方……”，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只呆在家里的，外面的世界更要比2+2=5难以琢磨。翻开字典，发现了孤独的歌声里回响着这样的字眼——“这是恶魔的道路/没有出口/你可以嚎叫与大喊/但为时过晚……也许你会成为总统/或者在洪水中你会造起一条方舟/然后载着我们驶向月亮……所有的证物都被掩埋/所有的磁带都被洗掉……越过我的尸体/我要睡觉了/我们不要被疯子接管/蹑手蹑脚地把我们绑起来……我要活吃了你/就不会再有谎言了……我们的血管是细弱的/我们的河流是染毒的……你感觉到的未必真的存在/我们是正等待发生的意外……我不会让这些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在你的贝壳外面与白象和孵蛋的鸭子一起迎接真实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如此结结巴巴……”。

　　并非故意挑拣这种色彩的句子，只是除外的那些更无以解释唱片冷调的情绪。即便这几句思绪稍微明了的歌词，也仍然让人不置可否和感到结结巴巴。歌曲《坐下·起立》通篇在吟唱“欢迎走进鬼门关（坐下·起立）/我们可以随时消灭你（坐下·起立）”，在结束之前46个“雨滴”快拳般地砸下，引发了星际战争的枪声，竟成为了副歌。如果不想自作多情地妄加猜测，只有去寻找“收音机头”自己给出的解释了。

　　比布什是否白痴更大的事

　　他们若不解释，一个中国听众又怎能联想出乔治·布什和这张唱片有多大的关系？若没有他们的解释，“thief”也不一定非翻译成“贼人”不可。贼人就是为了占有一个人的身体而占据他的灵魂的人。

　　这张专辑曾经要用《黄昏》（The Gloaming）做题目，现在它是副标题，隐喻慢慢把人类封闭起来的黑暗。就像在中世纪每个人都被那些鬼迷心窍地渴望占有的人困扰，同样的事情又在现在发生了。科林（Colin）读到村上春树的《发条鸟年代记》，那就是乐队所想表达的封闭着人的黑暗。“他们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着什么，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但是法西斯的抬头和无知才是他们真正想唤起的。那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贼人’。而且在我私人接触过的几个政客身上，我总能看到他们外表下面的空无一物。如果我遇见布莱尔，我什么也不会说，我会坐在那儿看着他，看着他动嘴，看空气飘来飘去。”

　　《我们吮吸年轻的血》（We Suck Young Blood）是约克从好莱坞之行中得到的灵感。那是关于性的——在好莱坞像货币一样流通着的性。“那是恶性的，甚至意味着被这世上每一个诡计多端的寄生虫掠夺和榨干。你可以从音乐工业和色情工业中找到很多例子，但是它却名正言顺又轻而易举地诱惑着年轻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法西斯就是那样，50岁的受虐/施虐狂们寻找官能残障的少年培养上几年，让他们变成暴力嗜血的光头党。”

　　好战的Techno贝斯线从歌曲《Myxamatosis》中踏步而过，汤姆哀哭着他对于“眼看政客作为虚无主义旋风”的经验——仅仅说你想听的只为得到你的签名，随后就完全忘记了你的存在。所有的权力都被腐蚀了，你越接近下场就越难看。《向贼人致意》实际上还是一本关于乔治·布什在弗洛里达竞选成功之可疑的书的名字。“我不担心美国人觉得我们对时事过于直率而不买我们的唱片。人们需要关注比乔治·布什是不是白痴更大的事情。”

　　约克所歌唱的事情之一，就是你要不要选择和正在发生的一切做一笔交易。歌词里有很多关于逃跑和回避、关于继续低着你的头等待的内容，有着从约克想象中渗出的危险和颓废的形象。“那里面有黑暗，但是它仍然闪耀而且明亮。”对乐队来说，这次他们抓住了从《弯曲》开始就走失的能量。

　　“黄昏已至。我们已经身陷黑暗。”而“绿洲”（Oasis）的哥们说“收音机头”：“一个人可以花那么多钱来录音、出唱片，他心里绝不仅仅是泣诉。”

　　……

　　运气差的人也就像这样了：买一张盗版本就是为听个热闹，却发现它没有正确的歌词和附加信息，连唱片封面都有出入；而有着高品质的音乐，翻着时代的伤口，最终使你还是想正经八摆地收藏一张比它贵不了多少的原盘。但如果不是真的从内心里感到认同，想要承认一件东西的伟大，又是那么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