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幸福？——“幸福大街”主唱吴虹飞访谈

　　作者: 没有幸福 发表日期: 2003-07-15

　　从来不相信幸福的人，永远没有幸福；

　　但对幸福无限向往并竭力而寻的人是不是理应幸福？

　　幸福大街，带着对青春的反思、幸福的质疑和已逝爱情的感伤，呼啸而出，乖戾而凶猛，温柔且钝痛。

　　她，面容沉静，声音尖利，爱情以及衍生的寒冷和恐惧已把她从一个民谣歌手转变为摇滚主唱……

　　亲爱的阿飞，你是否忧伤而疲惫，为什么你一直保持歌唱？

　　阿飞说，因为我要保持做一个自由的人，一个富于激情的人，一个永远不被现实收买的独立而诚实的个体。

　　你的歌声妖艳而动情，这是否来自于你对音乐的忠诚？

　　阿飞说，我无数次动摇过，我想过逃离、遗忘、告别、满足于温情脉脉的生活，最后我还在这里，守望已经成为废墟的青春。不管历史和秩序如何排斥个人，甚至至爱的人背叛过去，我终于不得不明白，只有这些声音不再背叛我自己。

　　阿飞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正端坐在清华南门一家安静的咖啡屋里，靠窗，方便两个女孩子失神的时候向外看，采访机无声地转着，记录着时而重叠的交谈和大段大段的沉默。

　　阿飞已有一些变化，从无辜任性的学院女生到乖张放肆的摇滚主唱再到理智警醒的作家，岁月在她身上积淀了一些最真实而宝贵的东西。在这次的访谈中，她的语言、微笑、还有走神都相当的精彩，而我只能以最平实的方式来记叙，因为，渲染并不适用于真正纯粹的东西。

　　M：没有幸福

　　F：吴虹飞

　　（一） 多少欲望就有多少语言

　　对于文字，阿飞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创造力，而且已慢慢形成一种风格，但我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成名是那么没有自信，她说，如果我得到过多的关注，我会很惶恐。

　　M：目前我们能看到你的两本书，天津人民出版社的《小龙房间里的鱼》、新世界出版社的《阿飞姑娘的双重生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作品？

　　F：有多少欲望，就有多少语言。我会很犹豫，把握不定。不知道这样的过度节制会不会影响到作品中的情绪和力度。我唯一欣慰的是我写的时候花了很长的时间，没有想过出版，也没有想过给很多人看，这样能够保证最大程度的纯粹。设想过完全新的作品，写最深处最本质的欲望，荒诞而绝望的，但是我发现，理想的文体很有可能永远只在想象之中。

　　M：你的作品总是饱含情绪，暗示悲剧，爱情仍是你以后创作的主题吗？

　　F：我以后会写纯文学的东西，驱动力不再是爱情，因为，有时候，这种表达是失效的，而且我要再往前进一步，改变自己。

　　M：你如何看待音乐和文字创作？

　　F：必须保持诚实和激情，同时有高度的清醒和节制。当然还有技巧，这是我们永远不能忽略的，不能用所谓的“意识”来掩盖的一部分。

　　M：现在流行着的女性写作，对你有什么影响?

　　F：我对所谓的“女性写作”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我甚至不认为有些写作者可以称得上是“作家”。看一种人的东西，我会保持警醒，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写这样的东西，不能急于摆一种姿态；而另外一种人则让我非常欣赏，比如翟永明，最优秀的诗人之一，我读她的东西时对她充满敬意，她就是永远不重复自己，不跟着时尚，总是在改变，但核心不变，那就是不停地追问与反省。

　　M：这两本书的出版对你现在生活有什么影响吗？你会不会觉得理想中的一部分已经完成？

　　F：会有一定的满足感，还有另外的不满足，毕竟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悬而未决……

　　说到这儿的时候，阿飞停下来，用小勺摆弄着她的“卡布基诺”。我知道，她所指的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待发的专辑，还有不可预测的生活、工作、创作……

　　（二） 温柔如刀，等待如刀

　　我们无法为“幸福大街”定义风格，也许是民谣、POP、朋克还是金属这并不重要，关键是他是否独立而坚定、真诚而令人感动。

　　“幸福大街”成立于1999年9月，阿飞说，做为主唱她很惭愧，她绝对不是一个优秀或者有领导魄力的人，她个人是靠乐队支撑的，但她没能给乐队带来更多的荣誉……

　　M：你如何看待你的乐手？

　　F：他们是我的最忠实的合作者，最诚挚的弟兄，勤奋的技术主义者，谦卑但独立的工匠。我很愿意和他们一起——这是我的幸事。

　　M：如何看待中国的摇滚现状？

　　F：或许是一直做乐队的缘故，我对这个群体有着特殊的关注。一直想做关于地下乐队现状的记录写作，或者课题研究，这是我的一个私下的小心愿，但是因为学业或者许多别的问题，没有能够做下来。总是有好的乐队出现，有些在不停地进步，说明我们完全可以期待有真正创作力的乐队。但是我们不得不看到一些盲目模仿的情况，比如有一些乐队的愤怒是空穴来风的，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觉醒，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我从来不在我的歌词里表达浅白的愤怒，因为我知道经验和情感的转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舌头”、祖咒、“木推瓜”的歌词就很聪明，不那么浅白却也真正落到了实处。

　　M：那你理想中的音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F：它们是简单的，简单得像一把钝刀。因为钝，才会让你更加痛，对现实保持警惕的清醒的质疑。它们是独立和诚实的，因为它们不再附庸于哪一种团体或者派别。它们是轻灵的，因为那些没有去处的阴郁的灵魂，最敏感也最温柔；它们是乖戾无常的，同时具备冰冷和温暖的特质，清晰、美好、不可回避，是喧嚣过后的洗尽铅华。

　　M：你会永远把音乐做下去吗？

　　F：如果我有足够爱它，我就离开它。生命的真相，本来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告别和背弃。

　　M：你认为谁会来听你们的音乐？

　　F：有些人曾经在清晨醒来感到无限的恐惧。这些足够敏感的人他们会来，带着难以启齿的忧伤和绝望。我们在，他们就来，我们有自己无声的暗语和手势。

　　这些问题过于直接坦露，但我并不担心哪个问题会难倒阿飞，因为她把这些都已看得太明白，问到她目前的愿望，她说，希望普涞公司如约发行我们打造三年的唱片。然后我们继续做下一张。完全改变原来的面目，但是有些东西可能永远不变。

　　（三） 假如我说，我是爱你的

　　我们曾参与过美好的爱情，那么真实的接近幸福，但是我们的背叛或者遗忘总是那么不彻底，这让我们看起来是那么忧心忡忡。

　　阿飞总是着力描写普通的人和顺其自然的爱情，那么细致那么微妙，以至于我认为，所有的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爱情，支持着阿飞做音乐，也促就了她大量优秀的作品，但我相信，清华硕士、摇滚主唱甚至作家的名衔在阿飞看来都不那么重要，因为她说，再也没有什么比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更好的事情了。

　　M：你热爱春天吗？

　　F：我害怕冬天，但也不向往春天。正如我憎恨黑暗，但也不奔向光明。因为极度惧怕寒冷，我只好在路上的时候，尽量走在有阳光的地方。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自己。我不喜欢有桃花盛开的、有沙尘暴和SARS的春天。除非有人真正要抚摸我的头发和亲吻我的嘴唇。

　　M：如何看待爱情？

　　F：我觉得家里面有很多的碗，还有柜子。有一个人，他也许默不作声。他表情温和，让我安心。让我一醒来就看到他。我并不真的懂得爱情。我是一个缓慢的人。爱一个人很慢，不爱一个人也很慢。

　　M：你在北京这么久，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F：最珍贵的可能是朋友的关心和帮助吧，还有另外一些关心我的人——我的乐手，我的朋友，他们对我的善意是我现在最需要把握的。

　　阿飞每次提到她的男朋友，眼光都会满怀憧憬，但又瞬间闪落，让我不忍面对她的脆弱与忧伤，我太了解她内心的惶然，但我也知道，她是坚强的，相信她在执着的时候从来不会被修改，我们将等待她更为动人的歌声和天才的文字。

　　阿飞还在上班，她不得不工作，她害怕自己会越来越麻木，她说，岁月逼着我们沉默；我轻轻地说，其实我们不必那么清醒，我们将永远以温柔美丽的姿态走在寻找幸福的路上，满怀希望，形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