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骨冷,来到哈尔滨音乐厅,不能不为之感叹:在这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千人座席竟难见虚待。
听过许多次薛苏里的演奏,却还是第一次听他的独奏音乐会。一把名贵的琴轻松捏在手里,当垂放下来时如同演奏家的谦逊本色,波澜不惊;而一旦端架起来,开合之间,便有雄兵百万,气吞万里。
既有一派大气,又兼具细腻纤巧,这是薛苏里给我的一贯印象,从中让我窥测到乌苏里江所赋予他的艺术灵性,和让他迅速成长的那片黑土地所赐给他的浑厚博大的人文情怀。
开场曲目是柴柯夫斯基D大调协奏曲。以这种份量的大作品开篇,整场音乐会将有怎样的蓄势待发。
三年前,我曾听过他与深圳交响乐团联袂的这首D大调,三个乐章层层推进,迭宕耀眼,那种踏遍青山般的自信与豪迈,释放出非凡的艺术功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一次,因为时间关系他仅拉了第一乐章。薛苏里完全将自己打开,不仅是肢体,更是胸襟。中庸的快板,奏鸣曲形式。规模宏大,极具俄罗斯民间音乐的宽广气息,在主部主题所需要的歌唱性表述时,他的运弓流水般畅达,悠扬超迈的音色再现了俄罗斯歌曲那宽广动人的气息,仿佛在歌唱大自然包容的整个青春与生命。他的弓子没等放下,全场已经滚沸。
第二首马斯涅的《沉思》与火热的老柴D大调形成强烈反差,不是甘露凝珠,而是抽丝般的工笔妙用。这个曲目与下半场的萨拉萨蒂《流浪者》均为他的拿手好戏,这在他畅销于海内外并多次获奖的小提琴中外名曲CD专辑《金色旋律》中已令我多次沉迷。
下半场他以肖斯塔科维奇的《A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的终曲:华彩乐段滑稽舞曲开卷。这与上半场以“大作品”启程如出一辙。原本以为可以用来压轴的却被他拿到了开篇,足见他为自己设立的难度。
十年前,他曾与国交合作了这首a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此曲是为奥依斯特拉赫所作,薛苏里不仅受益于美国大师,还曾受到盛中国先生的指点,而盛中国是得到过柯岗的真传。华彩乐段属于第三乐章的尾部,是闪亮的部分,像作曲家深沉的内心独白,其深刻程度是一般华彩乐段所罕见的。他轻吟浅唱,巧施弓法,一番细致委婉的内心叙述得感人致深。
担纲协奏的哈尔滨交响乐团在今晚显示出丰厚的潜能,指挥于学锋不用指挥棒,却将各种“魔手”挥洒得五光十色,才华毕现。他浑身激情,灵感飞扬,他像一台不断给乐队发电的机器,无穷的能源。如果挑剔一点美中不足,那便是在乐队与独奏家之间,似乎还应有更默契的呼吸。
薛苏里不愧是当今跃于国际乐坛的杰出的美籍华裔小提琴家和音乐教育家。他在音乐的双轨(演奏与教学)上飞速行进。眼下,他是洛杉矶交响乐团终身职位演奏家、勋菲尔德国际弦乐比赛艺术总监、香港国际音乐节艺术总监、勋菲尔德国际音乐协会主席。他 出生在乌苏里江畔,一个音乐世家,自幼随其父薛澄潜(小提琴教育家、作曲家)学习小提琴并得到著名指挥家卓明理和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国的悉心指导。青少年时代,他在黑龙江省艺术职业学院及黑龙江省歌舞剧院接受过良好的音乐薰陶,即便他多年飘泊海外,却依然对故土深情眷恋。
这在接下来的中国曲目演奏中,随着深情的揉弦,全场观众情绪暴涨,如被旋风卷入美丽辽阔的大草原上。一曲《赞歌》,浓浓的马头琴味儿,唤起人们多少情感记忆。中国情结和故乡诗意丝丝缕缕浸人心脾。与独奏家同时出台的是一群装束艳丽的琴童,犹如一道彩色的“童墙”。这些孩子是哈尔滨少儿小提琴艺术团的学员,是黑土地上生机勃勃的童子军,他们五彩缤纷地在薛苏里大师引领下,合奏起来悠扬如风,激情绽放时更似长江排浪,只是颜色比江水更具色彩魅力。 他们身着草原的艳丽,吸纳了草原上的七色阳光,斑谰多姿,而指挥把乐团的适时带入,更为作品营造了丰富厚重的一笔。
压轴曲目是当地人们最喜欢的《乌苏里船歌》。这首由歌曲改编的小提琴曲出自资深作曲家薛澄潜之手。一位传统的唯美作曲家,近年来改编的《赞歌》《红军哥哥回来了》等一系列中国作品,差不多有20首,都是专为小提琴改编的经典曲目,哙炙人口。
也许因为我先去冰城大世界参观了流光溢彩的冰灯,紧接着直奔哈尔滨音乐厅观赏了薛苏里独奏音乐会,因而,那种绚丽璀璨的流动与凝固,竟然有了奇妙的迭印,弓飞弦颤之间,色彩如落英缤纷,无限的美妙纷呈而至,玄幻如梦。
12月23日这个夜晚,对于哈尔滨音乐厅的所有听众而言,是一个怎样难忘的音乐之夜。我相信这个夜晚会在人们的记忆中持久地升温发酵。(文/刘元举,摄影/顾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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