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访谈录》专访最后的老青年——崔健

杨澜专访崔健

　　他是万人拥戴的中国摇滚第一人

　　但他仍觉得孤独

　　当人们担心青春带走他的摇滚激情

　　他告诉我们他的摇滚激情一直都在

　　当光华逝去

　　他告诉我们他对此没有反应

　　当他即将步入50岁

　　他说他还是青年

　　最后的老青年

　　他是中国摇滚第一人，他被称为中国的摇滚乐之父。他，就是崔健。1961年出生于艺术家庭的崔健，14岁开始学习小号，并成为著名的北京爱和管弦乐团的专业小号演奏员。这时期，崔健听到外国旅游者和学生带进中国的磁带，开始迷恋摇滚乐，他开始学弹吉他，并很快当众演唱。1986年5月，在北京举行的“让世界充满爱”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当崔健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褂子，身背一把破吉他，两裤腿一高一低地蹦上北京工人体育馆的舞台演唱完《一无所有》后，热烈欢呼和掌声响彻全场。一面时代的音乐旗帜就此竖起，而崔健就是摇旗的人。而崔健的歌之所以如此被人们喜欢，人们认为他的歌曲表现一些严肃的、发人深省的内容，他敢于展示一些敏感话题，对于被文化大革命恐怖宣传麻木的一代人来说，崔健歌词的真实具有唤醒他们心灵的力量。他的重音乐中所带有的纯朴、自然是中国其他摇滚歌手至今也未能比拟的。崔健成为那个时代的符号，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风采不再，当年的激情似乎已经离我们远去，崔健说，人在五十岁之前都算青年，而2011年，他恰恰要五十岁了，在自己青春的最后一个时期，他是否依然叛逆，依然愤怒，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自己，看待世界呢？《杨澜访谈录》专访崔健，如何做一个最后的老青年。

　　一代摇滚之父

　　当年崔健身穿一件不合身的长褂，身背一把破吉他，两裤腿一高一低的蹦上舞台，给大家带了那首经典的《一无所有》，而今他仍然保持着自己特立独行的服装风格，今天他穿了一件花布中山装向我们讲述那个年代，人们头系红布，穿着军装，涌进他的演唱会，是如何让维护治安的警察如临大敌。1989年崔健发行了自己的第一盘个人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这也是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张原创摇滚专辑，奠定了其在中国摇滚乐历史上的开山鼻祖之地位。而现在会后当年人们对他的推崇和追随，崔健认为那是最中国的表达方式。

　　崔健身穿一件画面儿中山装接受了杨澜的访问，当被问到，当年唱《一无所有》时，那一个裤腿长，一个裤腿短的形象跟那首歌非常相称，那身打扮是否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崔健说，那是临时跟王狄换的，而又因为上场时间匆忙，所以就是最后那个形象了，而并非刻意。

　　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上半期的时候，崔健的演唱达到一个空前的影响力的一个程度，而最令他难忘的是在武汉洪山体育馆的最后一场演出。崔健说，那场演出让他至今都觉得，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很后怕。

　　那个年代，崔健的每场演出都会让警察如临大敌，即使那样，每场演唱会结束，剧场内的椅子都会被损害很多。而洪山那场演唱会，因为崔健使用的是无线吉他，在他绕舞台走动，准备下台去跟观众近距离接触的时候，维护秩序的警察慌了，他们怕崔健的这一举动会使现场混乱，他们对崔健的行动加以制止，而就是警察这一举动却激怒了在场的观众，当时的观众从三层的台子上往下跳。崔健对此的描述说，很好看，人流像瀑布一样从台上流下来。幸好当时的观众很友好，并没有破坏演唱会的气氛。崔健说，他们没有让观众失控，也没有让观众失望。

　　当杨澜问崔健，如何解释当时歌迷对他那种近似风光的推崇和追随的年轻人时。崔健回答说，他认为跟西方那种疯狂相比，中国的观众还是比较含蓄的。最让崔健震撼的是，他看到一个四十岁带着眼镜的知识分子形象的一个人在那哆嗦。他认为比起那种在台上台下蹦的歌迷，这种歌迷更让他震撼，让他觉得这才是中国的摇滚乐。

　　当风采不再

　　当人们质疑崔健的音乐缺乏旋律性，脱离了时代和情绪的变化。当被主持人问道，今天的年轻人不会再因为崔健的音乐而那样疯狂，这是崔健变了，还是时代变了？崔健告诉我们，他们曾经被哄下舞台，他们曾经不能去三环以外的地方演出，而他却认为，他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音乐，不管曾经成功的作品，还是不被人接受的作品，那都是他灵感的结晶，他要的是自己音乐，而不去管别人对自己音乐的反应。不管在浪尖上还是在谷底，他还是那个崔健。

　　今天的年轻人可能不会再因为崔健的音乐而那样的疯狂了，崔健的感受是，他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功利的事去做，在做音乐之前他们就做好了准备，不管有没有反应，这都是他们将会继续做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他们还曾被人哄下舞台，而且不能去三环以外的地方演出，他说当时是演一个地方水一个地方。但他告诉我们，如果是为了掌声而作音乐，那么他们不会做到现在。

　　而崔健解释这种变化时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就是不管是在低谷还是浪尖，对他们来说是一样的，他们的内心没有任何反应。

　　而在崔健做音乐的过程当中，发现社会问题是他永远的一个方向，所以在他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后，他会产生非常大的快感。他最怕的就是没有问题让他去发现。当他把发现的问题写出来，把自己的观点通过他的作品一点一滴的说得特别透的时候，那是他最大的快感。而他写的《一无所有》和《花房姑娘》就是一个灵感出来了，对于这些歌大家是什么样的反应，怎么样去把它融入到这个时代，对他来说，是别人的事，不是他的事。

　　像《一无所有》一样，那个快感要深得多，我写《一无所有》和写《花房姑娘》，实际上就是很简单的一个灵感出来了，完了大家怎么样去反应，怎么样的把它融入到这个时代，说这是别人的事，而不是他的事。

　　崔健对年轻人的感情

　　如今问道当年听崔健歌的人们的感受，他们记得最多的是那种被击中的感觉，正是崔健直抒胸臆、不加修饰地表达个人的思想诉求的音乐中，击中了他们的心灵。崔健的愤怒代表了那个年代年轻人的愤怒情绪。时光流逝、时代变换，崔健不再年轻，新的年轻人或许也不再熟悉崔健的音乐。但是崔健对时代特征的观察，对年轻人的观察，似乎比当年更尖锐。在那个沉闷的年代，崔健用自己的音乐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而他的音乐代表了那个年代年轻人内心的情绪。他代表了那个年代的年轻人，而对于现在年轻人，崔健认为，他们处于被动的状态，现在的年轻人被商业操纵，他们有他们的无奈。而现在中国选秀活动正红，今天的年轻人，对选秀明星的疯狂追崇，崔健认为，这只是借鉴了外国成功营销方式，而中国需要的不是模仿和借鉴，需要的是有创造力的年轻人。不管崔健在音乐上如何张扬个性，但是在父亲的位置上，他就变成了保守的一个孩子的父亲。

　　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是整个社会对于那种新的思想，新的观念，新的表达方式充满了饥渴感，然后也有一种要表达，特别是对于过去被压抑了很久的那种情感，他有一种逆反，他有一种要表达的一种愤怒或者要宣泄一种情绪。而崔健的歌正好把那个兴奋点调动起来了，而看今天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崔健的思维里，现在的年轻人是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兴奋，为什么事情而激动呢？

　　而崔健用了一个新的方式解答了这个问题，在以前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也可以说是崔健年轻的时候，他们能够代表几个跨度的人，可以代表比他们大的人，可以代表比他们小的人，更能代表他们的同龄人，这是因为当时的历史原因造成的，因为那一代人需要发出自己的一种不同的声音。

　　而今天的声音非常纷杂，有各种不同的声音，是这个商业社会带来的一个文化多元的一种局面。在艺术和震撼力之间，现在的人们可以选择，可以不选择，在这个前提下，崔健看到了现在年轻人的被动，他们被动的局面是由于商业的强大的一个团队，在从事着营销。他们对文艺产品的营销造成了年轻人的被动，所以崔健不去评价他们自己的主观价值。

　　当现在的年轻人去疯狂喜欢选秀明星时，崔健的情绪是，他完全能够接受，因为这是一个电视台的节目营销形式，这种形式比传统的电视节目吸引人，所以理所应当。但他认为，这也是把国外已经试验成功的方式照搬过来，中国真正需要的不是这些，中国需要的是艺术家，和有想象力的人。老一辈人应该为有才华的年轻人铺平道路，老一代应该是新一代的合作对象，而新一代也是老一代的合作对象。两代人不应该是对立的局面。

　　不管思想如何开放，个性如何张扬，在女儿面前，崔健也是一个保守的父亲，他跟别的普通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循规蹈矩的生活，自己的孩子是一个稳定的孩子。他说，天下父母都保守，所以千万不要问自己在孩子身上找到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能找到的只有自己保守的那一面。

　　崔健的“美梦”

　　做摇滚乐本身给崔健带来了很大的经济收益，对此崔健并不否认，但是他认为，跟西方那些很早成功的摇滚乐手相比，他得到的还是太少。如果他能得到原本属于他的那些利益，那么那就有力量去完成自己的理想，做一个称职的摇滚乐手，给后人好的榜样，让摇滚规范化，去发现更多的有才华的音乐人，让摇滚在中国振兴，这是崔健的美梦。

　　做摇滚本身给崔健带来了很大的经济上的收益，对此崔健并不否认，但是跟西方那些较早成名的摇滚音乐人相比，崔健认为，他拿的实在是太少了。虽然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因为他的收益比其他中国的做摇滚乐的人相比要高很多，他说他在这方面已经很知足了，但是，他说对商业的看法也应该负责人，他希望他能身为一个摇滚乐手作出一个致富的榜样，他应该让后人看到做摇滚乐可以在商业和生活上都成功。但是他没做到，他认为这是他的失职。

　　他的奋斗目标就是，做出好的榜样，在做好艺术的同时，可以有很好的财富让自己来控制，让自己去给社会做出回报，去答谢支持自己的人，是用他们自己设计的方式。

　　在崔健之后，我们也看不到特别有才华的年轻摇滚音乐人，在这个问题上，崔健认为，能够创造好的音乐的人特别多，有灵感的人也特别多，但是他们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才华，这是因为这个社会不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在这方面去持续的发展。崔健说，如果现在所有的他的版税，由他的音乐所产生的价值，都能合理的分配给他的话，他的社会影响力和他的实力，可以让他拥有规范的团队，为这些年轻人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这是崔健的“美梦”

　　摇滚乐手摇滚之后的“出路”

　　鲍勃•迪伦在离开甲壳虫乐队之后，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绘画和推动动物权益的保护上，U2乐队的主场博诺，如今更多的是作为一名社会活动家在活跃着，他为改善非洲贫困和落后的状况做出了不少的努力。曾经辉煌一时的摇滚明星们，似乎在音乐上都没有更多的发展，转而到其它领域继续发光发热，这似乎印证了著名的摇滚诗人Bob Dylan说的那句话，一个人过了青春期就处于下滑的状态，你所能做的不过是减缓下滑的速度而已。然而对此，崔健并不认同，他认为这是那个人长期关注某个社会现象的自然反应。就像他喜欢看电影，他认为音乐人也可以去拍电影，通过之前的接触，他现在正在拍摄一部电影，名字叫《蓝色骨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而拍，但是现在对于这种状态，他很开心。

　　当面对那些曾经世界知名的摇滚乐手，从舞台上走下来，所从事的事情都跟摇滚没有太大关系。面对这种，摇滚乐特别适合愤怒的青年时期，而过了这个时期他们就不是摇滚乐的最好的承载者的质疑，崔健说，摇滚不专属于年轻人，摇滚专属于任何年龄段的人。他认为自己现在的作品比以前愤怒点要多的多，只是可能现在人们关注的点不一样了。

　　那些曾经的摇滚明星现在从事的事情，可能是他之前就长期关注的社会问题，而他们现在去做，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像丁武，长时间对航空关注，他现在也变成了一个航空模型的小专家，一个人长期在一种业余生活里形成一种状态的时候，他肯定，在一定时候就形成一种生活方式。而崔健曾经还想投标做奥运会的开幕式，因为他认为开幕式也是一种音乐剧，他要向世界人民展示中国的那种旋律能量。

　　处于对电影的爱好，现在他也当起导演，开始拍自己的电影，电影名字叫《蓝色骨头》虽然崔健知道电影的规则，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问题，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理念跟发行人不合而终止，也可能会因为通过不政审而被“枪毙”，虽然会遇到种种问题，但是崔健还是在很高兴的干着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