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发生的另一件事,也促进了这个心态转变的过程。那时的日子依然艰苦,他还有了个正在读大学的女朋友。“偏偏赶上电视台的《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节目组的人找到他们俩,想给他们的生活拍上一集。女朋友不答应,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但在对方的极力相劝之下,他们最后还是答应了。等到播出时,周云蓬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爱在冬季——一个女大学生和一个盲人的故事”,他完全没法把这个可怕的标题和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女朋友也恨不得把他吃了。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感觉非常不好,不久就分手了。
周相信人的改变是要靠一些具体的事情。周希望成为一个好的现场歌手,对他来说,台下听众的笑声就是最好的肯定。他喜欢那里的变化多端,高深莫测。他也喜欢在舞台上突发奇想,因地制宜地改变旋律和歌词。他更多地练琴,练现场表演,让自己放松下来。“现场是那种有优点也有缺点、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和“苦大仇深”时的自我堆砌不同,这时的周,考虑更多的是如何“把语言降到朴素的最低点”。
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开始尝试创作《买房子》这一类作品。“我发现在过去拘泥自我的状态下,根本没法达成和别人真正的相互沟通。你要对别人关注才能沟通嘛”。舞台上的自我意识开始重新建立,他的现场表现也得到可观的进步。如今,听老周的音乐,最好的场所肯定是他的演出现场。
他有了越来越多的演出机会,经济上也不像以前那么窘迫了。某种程度上,自我重担的卸下,才意味着有所担当的可能。“人要放松,才有精力关心别人。你要是只紧张地关心自己那点儿事,就无暇关心自身之外的东西”。而过往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这个时候也终于得以表达。
我们还是谈到了《中国孩子》这首歌。其实他早就想为克拉玛依的那场大火写一首歌,但一直也写不出来。“一方面是音乐语言不行,另一方面心态也不好,到后期心态放松了,才写出来了”,“写关于现实的歌尤其需要平常心,不能老想着用大道理教化别人”。他以前经常在酒吧里弹奏这首歌的旋律部分,尤其是间奏,但又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创作直接的动因是后来读到任不寐的《祭李思怡文》,那篇文章对周云蓬产生的触动极大,使他有了想给孩子们写一首歌的冲动。
他写得非常顺畅,几乎是一气呵成。惟一有点迟疑是那句“死到临头让领导先走”,他原本写的是“大难临头让领导先走”,后来总觉得还不太准确,思来想去,终于找到“死到临头”这个更契合的词。除此之外,在第一句“不要做克拉玛依的孩子”一写出来的时候,其实整首歌已经全有了。对他来说,这首歌的情感,多少年一直沤着,只是终于找到成熟的契机将其表达出来。
2006年12月31日,无名高地酒吧的庆祝元旦演出,周云蓬第一次试唱这首歌,受到了听众的欢迎。后来的巨大反响是他最初没有料想到的,他原以为还会像第一张专辑一样,只停留在一个较小范围的听众圈。
访谈
问:如果说你们现在做的音乐有某种力量的话,你觉得会在哪里?
周云蓬:技术上也没什么革命性的发展了,可能还是歌里写的东西吧。就是能把什么写到歌里的问题。比如小河的那首《老刘》(注:这是一首以《北京晚报》的一条社会新闻报道为歌词的歌曲)。但我很警惕自己,不能说别人很喜欢《买房子》、《黄金周》这样的作品,就受别人暗示,以后老写这样的东西,比如《买汽车》什么的。我特别警惕自己,不要特顺畅地写歌,要突破。不突破就别写了。
那天我就觉得被误导了,我们一帮人去北京南站坐轻轨去天津,结果奥运期间买不到票,很可气。跟我去的朋友就说:老周,写个歌儿骂骂他们!我很怕被这样“类型化”。其实我喜欢情绪更复杂一些的,PinkFloyd,TomWaits那样。那需要心态更放松,不要老进入两极状态,我尤其不喜欢“使命感”这个词,好多事就是被太有使命感的人耽误了。我前阵子到上海演出,有个小男孩,问我有没有使命感,我说没有。可他偏让我有。他说我觉得你有,我说我真的没有。他说你那有救赎感!这就做作了,我尽量淡化这种东西。
问:刚才你说这一代还有人在用“使命感”这个词,有些蹊跷。
苏打绿、卡奇社(注:台湾的清新民谣乐队)什么的,我觉得那种音乐可能对社会更好。愤怒的音乐有一点就可以了,它容易培养过激的性格。而那种小可爱的音乐,它是从个人出发。中国缺的就是这样个人的意识。张铁志很意外,他说你怎么会喜欢那种音乐?可我觉得要大家都听些那些音乐,有些东西反而就好起来了。也不能老是《中国孩子》这种音乐。比例千万不能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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