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谢天笑 |
谢天笑用了十几年,完成了从每场演出整100元到6万元的跨度。这个“新一代摇滚教父”通过他日益上涨的身价,体现着摇滚在当下社会的价码和价值。
保安终于没能制止人群冲向舞台前方的护栏。在这之前,身着特勤制服的保安会和每一个到场的观众耐心地解释,让大家坐在草地上观看演出。这场在奥体中心演出的主角是谢天笑——那个被称为“现场之王”和“新一代摇滚教父”的歌手,他的演出现场从来无人能够安静地坐着。
在偌大的北京奥体中心演出,具有一定的指标意义,加上现场4000人的观众群,让谢天笑在从地下走向商业化的路上又成功迈进一步。
从“地下”到“地上”
“向阳花,如果生长在黑暗下,你会不会再继续开花”——《向阳花》
7月31日晚上8点30分,在两支暖场乐队结束演出之后,谢天笑的古筝被搬上了舞台——在他后期的作品中,古筝成为了那些暴躁音乐的点睛之器。
闪烁的灯光和乐迷的喊叫声中,乐手上台。吉他和贝斯用迷离的音效做着铺垫,漫长的等待之后,谢天笑佝偻着身子走上舞台,身穿一身医院的条纹病号服,那是下午他刚刚通过朋友从一家医院借出来的,对谢天笑影响巨大的传奇乐队Nirvana的主唱曾经也这样穿着登上过舞台。
没有寒暄。开场曲《无》直接引发台下千人合唱。谢天笑的音乐从温和到暴虐的转换只在一瞬,乐迷可以朗朗上口地合唱,也可以集体发泄般地POGO,这些造就了谢天笑演出现场的别样风景。
乐曲越来越熟悉。舞台上下集体呼应“向阳花,如果生长在黑暗下,你会不会再继续开花”。这首《向阳花》也如谢天笑音乐命运的某种隐喻。
1991年,18岁的谢天笑只身赴京。过了七八年打拼和荒废并存的日子,他开始有机会登上地下演出的舞台,就像他歌中所唱,“一直生长在黑暗下”。在十几年里,他曾制作了唱片并卖到20万张,却始终无法改变生活;他拥有了大批乐迷,但从没有走上更大的舞台。
90年代中后期,北京的“嚎叫俱乐部”酒吧,云集了众多地下朋克乐队,主流之外的谢天笑以暴躁而流畅的Grunge音乐积累起大批乐迷。那时,在舞台上的谢天笑肆意妄为地吼叫、砸琴,台下乐迷随之疯狂。
而走下舞台,他衣食无着,靠借钱为生。“要么就交个女朋友,骗点钱,要么借钱。”如今已结婚生子的谢天笑说,“但是那时没压力,也觉得挺高兴的。”采访当天,他为租一套离孩子学校更近的房子而奔波了一个下午。但他到得很准时,穿着一件绿衬衫,戴一顶棒球帽,极瘦,右臂露出一个红色的文身。
那时的演出对于谢天笑来说只能满足自己的表演欲望和积累人气之外,无法改变生活。“有时候演出就给一百二百的。”谢天笑回忆说。这样的地下演出逐渐让一些业内人士开始发现他的存在。1999年谢天笑带领的“冷血动物”乐队与京文公司旗下的“嚎叫唱片”签署了5年时间和两张唱片的合约,并立即出版了首张专辑《冷血动物》。
据后来的统计,这张唱片共售出磁带15万盒,CD 4万张。可由于签约时,唱片公司是一次性地付给乐队5万元,他们并不能从版税中获利。彼时,音乐下载并不发达,依靠唱片和乐迷口口相传,谢天笑开始从地下逐渐为更多人所知。
可当时的京文公司并不十分看好谢天笑的商业潜力,在首张唱片出版之后,公司没有对谢天笑提供太多帮助。这时,有美国的音乐节向谢天笑的乐队“冷血动物”发出邀请。面对无人推波助澜的困境,谢天笑决定赴美发展。
在参加美国音乐节期间,谢天笑与麦当娜曾经的制作人Bill结识,此人对乐队大力提携。可因为语言、环境等诸多因素的不便,经历了纽约地铁卖唱之后的谢天笑决定“重返国内的摇滚泥潭”。
而回国后出版的第二张唱片,让对商业成功已不抱太大希望的谢天笑改变了生活。
陡成“教父”
“那个戴红领巾的少年,心中有一团火焰”——《只有一个愿望》
从上台开始,谢天笑始终没有与乐迷有太多交流,他只是唱歌,一首接一首。有乐迷突然冲上台送给他一幅他的肖像画,他对台下说“很喜欢”,然后和乐迷拥抱——标准的商业演唱会桥段。
经过十几场全国巡回演出后,谢天笑的嗓音仍然生猛。台下齐声唱道“那个戴红领巾的少年,心中有一团火焰”。这首甚至有些温情怀旧的歌曲,在乐迷心里是对于谢天笑过往时代的一次回顾。
谢天笑也已从一个摇滚少年变成了摇滚明星。
从美国返回国内后,因为贝斯手移民美国,“冷血动物”乐队事实上已经解散,他本人在第二张专辑出版时已将乐队更名为“谢天笑与冷血动物”。在那个年代,乐队模式因为人员众多以及接受程度差还被唱片公司所排斥,这一次无奈的更名,客观上却为日后的商业发展增加了机会,谢天笑开始以个体的形象出现在乐迷面前。
2005年第二张唱片以《谢天笑X.T.X》为名出版,古筝和民乐开始和暴躁失真的吉他扭结在一起,民族化的摇滚乐被乐迷认可。“和第一张已经隔了很多年,我就想能发表就行。”谢天笑说。正好历经唱片公司改组的艰难时期,这张唱片在无商业宣传的情形下,销量超过了20万张。
“我们日后做过调研,确实卖了那么多,很邪门。”谢天笑如今唱片公司的老板卢中强说。谢天笑积累的热度终于带来商业回报,演出市场也看到了这个地下音乐人的市场号召力。“我再去豪运(注:北京一家著名摇滚酒吧)演出,发现底下的人都是满满的。”谢天笑说,“演出费可以到一万多了,可以靠音乐吃饭了。”
因合约到期,第二张唱片完成后,谢天笑与嚎叫唱片自然解约。知名制作人钟声开始帮助谢天笑打理宣传事务,系统地推介谢天笑,地下歌手从此走进主流媒体的视野。2006年6月,谢天笑与曾经的摇滚明星高旗等人一起出现在CCTV5,演唱世界杯主题曲。对上央视,谢天笑曾有过犹豫,事后乐迷确实对此举褒贬不一,但无疑让更多的人认识了他。
同一时期,谢天笑受到崔健邀请参加“中国摇滚二十年”演唱会。之后,他被乐迷捧作“新一代摇滚教父”。
与崔健用思想性和批判力度造就的“教父”不同,谢天笑的歌词没有针对社会现实的元素,“我只想描写我眼中的世界,我讨厌政治。”他说。“新教父”的称谓更多的是歌迷对于在一个摇滚乐集体衰落的年代,仍然拥有众多歌迷的谢天笑号召力的一种形容。
从100到6万
“我在水里,也上陆地”——《冷血动物》
和“老教父”崔健现场的整齐合唱不同,谢天笑的舞台下,歌迷可以更加狂躁。在奥体演出的末尾,他邀请另一位专业古筝手与乐队合作早期代表作《冷血动物》,“我在水里,也上陆地。”他用山东口音悠悠地唱道。
他本人其实就像一只标准的两栖动物,横跨在商业舞台和地下摇滚之间。
2006年9月,与崔健同台献技之后,他受到来华演出的美国大牌乐队Skid Row主唱邀请,参加“北京流行音乐节”。那支乐队是谢天笑的摇滚启蒙,他18岁之前,在山东家乡一边弹吉他,一边混社会时,房间里就贴满了Skid Row的海报。十几年之后,那支乐队已然过气,谢天笑却以摇滚新明星的身份与曾经的偶像同登北京舞台。
一年后。北京著名Live House星光现场。谢天笑的个人演唱会“倾笑京城”开幕,保守估计,至少有1500人涌进了现场。那场演出之后,谢天笑用票房确立了“摇滚现场之王”的地位。十三月唱片公司迅速与谢天笑签约。
“签约之后,发现其实还是不好做。”十三月唱片公司老板卢中强说。当年,崔健所代表的第一代中国摇滚乐,以社会批判的角度,利器般楔入大众视野。伴随中国社会环境的解冻和西方的关注,崔健以独立先知者的形象屹立于摇滚音乐潮头。而随着商业资本的迅速裹挟,经历了魔岩三杰等大起大落的包装事件之后,中国摇滚乐市场空前萎缩。如今的摇滚幸存者两极分化:残存的许巍以都市流浪的形象再现于世,单飞的汪峰已向晚会歌手进军,而谢天笑和前两者相比,缺乏任何一种可以运作的空间。
卢中强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现在他们与谢天笑的合作条件是,为保证谢的生活,公司为其提供20多万的年薪,演出及代言另计。“对音乐没有任何要求。”卢中强说。
在签约之初,谢天笑本人对未来发展也有打算,例如,“要在北展做一场个唱,第二年再做一场更大的。”
可局势的发展超过了他的预计。
签约后,公司为谢天笑配备了专门的调音师、灯光师以及助理,还将谢天笑的形象植入一款名为“纵横时空”的网络游戏中,其代表作《无》为游戏主题曲。演出方面,为提升形象,公司为谢天笑严格把控出场费的底线。“我们为他磕死在6万一场,再低就不谈了。”卢中强说,“按照这个价格,每年成交的有一百万左右。”
在公司的安排下,谢天笑偶尔也会作为嘉宾登上湖南卫视的娱乐节目,“嘉宾费一两万。”卢中强说。但在发现他本人气质与娱乐节目以及大型晚会不符后,公司也不再有此要求。“签约的时候我们有一条,如果不愿意参加的活动,天笑有一票否决权。”卢中强说。
从每场演出100元到出场费6万,谢天笑用了十几年。今年年底,他计划回到自己的家乡做一场演出,有人提出名字叫作“十八年,只有一个愿望”。后一半是他的一首歌名,前一半是他飘在北京的一半人生。
奥体中心的演唱会结尾,谢天笑在现场掀起了如以往演出一样的高潮,有乐迷呼喊着“砸琴!”演出结束后的砸琴行为已经成为了谢天笑的某种招牌,甚至一次在日本的演出中,“砸琴”这一项被写入了演出合同。但是,这一次,谢天笑和其他乐手被工作人员死死抱住。“那把吉他三万呢。”事后,他的老板卢中强这样说。
谢天笑的唱片公司正在进行各种商业洽谈,乐器代言或者“带点朋克精神的衣服和酒”,同时也在为更大场地的演唱会进行招商和市场调研。
“明年或者后年,想尝试一下工体。”演出第二天,他沙哑着嗓子这样说。工体是北京演唱会标志性场所之一,能容纳观众6万多人。
“先不说工体。首体,一万人,我觉得时机应该到了。”卢中强这样评价谢天笑的发展预期。
(注:Grunge是金属和朋克音乐的混合体,以凝重混乱的音色为特点,发端于美国80年代中期,火爆于90年代早期。同PUNK相似,GRUNGE也多是描写社会阴暗面的,以愤怒、讽刺、抨击或是无奈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歌词也基本上没什么艺术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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