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时报：陈绮贞的情歌密码

　　陈绮贞，无数小资白领文艺青年心目中不可取代的独立女王，在边缘游走的这几年，她难以被主流或非主流归类，反而因此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我也是在接受访问时，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个多封号，从来就没有思考过我是主流还是小众，是独立还是商业，我只是一个喜欢唱歌，有一天不小心写出可以让自己唱的歌的一个歌手，只想不断发掘简单事物的本质，寻找平凡中不平凡的力量。”陈绮贞的歌声中，总是在低吟浅唱似梦非梦的唯美场景，仿佛她的世界远离硝烟纷争、不食人间烟火，然而她却从容不迫地道出自己所经历的黯淡无光的日子，质疑过自己，也曾不被旁人理解；看见过悬崖，曾幻想纵身一跃抛弃所有……

　　【太阳与黑暗】

　　“是不是我错了，还是世界看错了我”

　　出道13年，一共只发行了五张个人专辑、两张精选、一张演唱会Live、五张单曲、五张与他人合作推出的作品、以及三张Demo的陈绮贞，绝对是音乐界的低产代表。每隔两、三年才出一张唱片的速度，在商业思维看来的确是太慢，但陈绮贞说：“也许是这个世界太快了。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新专辑名为《太阳》，可从唱片的封面到内页乃至附赠的明信片，却都是浓重的灰黑色调，陈绮贞微笑着说，这正是唱片的意念，“我是从影子从黑暗中认识太阳，即使在很深的夜晚，其实太阳还是在发光。也许有些人的内心，不管别人有没有看见，他都还是充满热情的，他都还是愿意照亮别人的。”

　　在她看来，茫茫人海其实如同宇宙，有一个太阳的存在，让更多人的生命得以延续，“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太阳，知不知道这一切？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多了不起的？就好像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其实也是照亮了其他人？我想，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这份信仰，相信自己是有那份能力去照耀别人的。”舞台上的陈绮贞，毫无疑问是耀眼的太阳，歌迷为之疯狂，助手经纪人围着转，可是陈绮贞却说自己也有无助退缩的时候，“我写《太阳》是在我非常没有自信的时候，看着镜子突然在想，‘这是我吗？我真的可以吗？’那是真的对自己的一个疑问，所以叫做太阳，是因为我在黑暗里面，能够感受到光明对我强烈的影响。”

　　自1996年签约滚石唱片旗下的魔岩唱片，陈绮贞的星路还算走得畅顺，但其实她出道时也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坐在海边的沙滩椅上弹着吉他演唱，蹲在海岸线旁的马路边卖自己唱片：“我自己带了一块花布，由于我比较瘦，搬不动太多的CD，只带了七八十张。”那一天，陈绮贞刚在台中做完一个表演，就请朋友开趟顺风车，载她下到了南部垦丁。没想到朋友路上耽搁了，“我在台中等到天快亮了，朋友才来。我在街头流浪，就找一家店铺，坐在门口等。”朋友终于来了，把她的背包、乐器、CD搬上货车，一路摇摇晃晃腰酸背痛地到了垦丁，陈绮贞顾不上睡觉，到了沙滩就蹲坐在路边摆摊卖唱片，那样的日子回忆起来是青春和浪漫的，夹杂着海风的清新跟甜蜜，但也是她第一次尝到经营的困难，如同海水苦涩。

　　到2001年，在受到唱片业不景气的冲击下，合作五年之久的魔岩结束营业，陈绮贞的合约回到母公司滚石唱片，只出了一支《吉他手》的专辑。2003年与滚石唱片约满后，她成立了好小气音乐工作室，并开始她的独立音乐时期。习惯了事无大小都有人帮忙打点的陈绮贞，不得不自食其力靠自己，一夜间，什么问题都来了，“我在摸索怎么独立制作唱片，怎么去发行，我觉得非常陌生，当中也有受骗，也有自己觉得花了很多时间去做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陈绮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张名为《太阳》的唱片早在今年2月就在台湾推出了，但因为她不懂得怎么联系大陆的引进发行公司，结果一拖再拖等了8个月。

　　然而，独立音乐人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如何营销，毕竟那些可以请人代劳，走得再慢也还是能走到，她说最大的困扰是得不到精神上的支持。“别人无法理解，‘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发行唱片？却发行单曲？’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就像是一不小心挑战了这个世界固有的观念，比如说，我发唱片就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可是大家却不能理解。或是我的每一张唱片就是会有各个时期的作品，我觉得这样才是完整的。这些我都要不断坚强地去表达信念，才能够慢慢地让旁边的人渐渐懂得。这种‘要相信自己什么才是对的’的坚持，其实是最不容易的。尤其是遇到挫折时，会开始冷静地想，是不是我错了？还是世界看错了我？”

　　【重生与绽放】

　　“我不知道重生之后，会不会有绽放”

　　陈绮贞坦言，三年前的专辑《华丽的冒险》后，就进入一段黑暗的低潮期，没有方向感，看不到前路。幸好创作的灵感没有在这个时候弃她而去。她在家中的露台弹奏着吉他，眺望着落日余辉，写出了动人的《鱼》，“那时的心情很像是我在一个荒芜的悬崖，还有一条海岸线，我不知道是该化身为鱼，去过一个没有历史包袱全然自由的日子；还是该像个人一样，纵身一跃往下一跳，完全放开自己的束缚。”她说，那种心情就像在边界，不知道要往下走，还是要留恋过去。然后她顿悟，也许所有的重生都来自毁灭，当你离绝望最近的时候，也许就意外看到希望。

　　“我本质上是一个比较没有自信的人，常常觉得自己在退步，遇到挫折时就会觉得自己很渺小，没有能力再多做什么。我从来没有确定过我可不可以发光发热。”陈绮贞说，一直在思考一个完整的创作历程，能象征自己的生命历程，于是从2006年开始，她终于思考出，花的姿态三部曲的概念：腐朽、重生、绽放这三个主题。当时推出的《华丽的冒险》成为了第一个历程，《太阳》成为了第二个。

　　陈绮贞满意地说，专辑里的全部配唱都是在家中的衣橱完成。“其实就是家里的衣帽间，两个大衣柜，一个很小的空间，只能放得下一张折叠凳，没想到能录下一整张的专辑。”回忆起录制过程，她笑着说很有趣，录音都是在晚上进行的，拉上了窗帘，伸手不见五指，她藏进衣柜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视觉消失了，听觉就会异常敏锐，加上衣服吸收了很多杂音，有一种意外的效果，比录音室还要好。”她说以往在录音室录歌，隔着大玻璃墙，总会见到外面有人进出，或是坐在沙发上说话，虽然听不到，但也难免受影响，没想到私家的衣帽间能让她格外专注。“坐在那些从不同地方买回来的衣服上，感受着每件衣服背后不同的故事，就好像回顾着过去发生的事情，感触良多。”

　　被问到花的姿态第三个历程——《绽放》什么时候能面世？陈绮贞显得很为难，“就算写了一首歌之后，我仍然不知道下一首歌什么时候能写好。每一场演出我就像是从来没有唱过的，独一无二的，不会有未来，我就只拥有现在一场，我一直都是用这样的心态在面对。在舞台的时候，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完全活在当下。”虽然已经开始着手创作新歌，为下张专辑做准备，但是她也感慨人生充满变数，“我不知道重生之后，会不会有绽放？就像一朵尚未开放的花，看起来含苞待放，可是说不定它就是没开。”

　　【出逃与恋家】

　　“有时候很开心，但也有过悲剧收场”

　　当对未来的不确定，失去追寻的勇气时，陈绮贞选择出逃，展开人生中第一次背着行囊独自上路，“我没有什么动机，做事更没有什么计划，往往冲动行事，就今天很冲动地写了一首歌，很冲动地想去参加一个比赛，或者很冲动地跟朋友说，‘我不管，你们都没有空陪我去旅行，我自己去！’然后就买了机票，去到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在那段背包客的旅程中，陈绮贞踏足欧洲许多城市，柏林、威尼斯、巴黎等等，把节奏放得很慢很慢，静静观察头顶云朵缓慢地流动，细心体会匆匆擦身的急促行人，还上演了一段异国“路见不平”的动作片，“在巴黎的地铁站，我遇见一个扒手，他当时正把手伸进前面乘客的背包。其他人都没留意，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而扒手也看到了我。”是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内心深处的正义感毫不犹豫地涌出，陈绮贞向旁人指证扒手的恶行，却也换来对方的暴力相向，不但被追打，还被吐口水，在异国他乡被欺负，她顿感无助，“那时的我，不是歌手，不是陈绮贞，甚至也不是妈妈的女儿，我只是一个人，一个看似弱小的亚洲女生。”这种沮丧的心情，还再次发生在旅程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在最后一站柏林大病了一场，没有人照顾，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有时候很开心，但也有过悲剧收场，但也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吧？”

　　陈绮贞看来，她喜欢旅行，缘自于她非常眷恋家，平常没事她就“宅”在家里的，跟家人聚在一起。由于花了很多时间跟家人相处，到工作和旅行时，她就会彻底融入到那个环境中去。“旅行回来最大的体会就是懂得珍惜生活中原来就有的。人很好玩，当手边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生活体验时，你就会开始向往未知的、遥远的、你不曾拥有过的，只是听说或是透过相片认识的东西，就想亲自去体验。但事实上，当你真的去到那里，真的有新的体验，可一回到家，就发现还是家里好，身边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永远为你着想的。然后强烈地感觉到，简单平凡才是最美好的。”

　　陈绮贞的MV里出现这样的画面，一个女生拿着地图，在台湾环岛旅行，这也是她多年向往的梦。在妈妈还不让她一个人搭公车时，她就曾拿过一本厚厚的公车地图，仔细研究每一号公车的路线，并告诉大人“我的梦想就是，每一部公车我都要去坐，每一条路线都要走过一遍”。“其实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后来上大学可以骑摩托车，我几乎把台北跑遍了”，因为打工的经验很多，陈绮贞当过市场调查员、家教，还当过四五个小孩的老师，“他们每个人的家都在台北市不同的地方，所以虽然我没有环岛，但每天都在骑摩托车，当我要坐下来创作时，我都戴安全帽创作，像是《还是会寂寞》这首歌就是在安全帽里写出来的。”安全帽的概念一直在陈绮贞的心里，在很多场的演唱会上，她甚至戴上安全帽唱歌，而歌迷们也都会事先准备好，在接近尾声的时候，与她一起戴上安全帽，“安全帽除了保护自己以外，后来还变成了飞行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象征，就是在一场旅程结束之后，或是一场演唱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祝福，大家明天会有一个新的美好的开始，大家一起出发到一个新的未来。”

　　【低调与坚定】

　　“小虎是真正懂我珍惜我的人”

　　喜欢陈绮贞的人，给了她两个封号：陈老师、陈大牌，最近又多一个，独立女王。虽然被叫做什么由不得自己，但是陈绮贞说其实“陈老师”的封号是有出处的。“我还在念书时，大家都叫我陈同学，当我跟大家出去时，大家都会说：‘陈同学来了。’要结束的时候，大家就会说，‘那你下课了。’其实我是同学不是老师。可大家习惯在有我的场合里说下课，那我就染上了这个习惯。在台上唱完之后，我自然说：‘那下课啦！’所以我是莫名其妙从同学变成老师的。”

　　作为台湾少有的创作型歌手，陈绮贞大多数的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再按照她喜欢的方式编曲、录制。时常有人建议她变换一下曲风，陈绮贞却认真说，无论把她的曲子改编成怎样，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真正困难的，是创作的过程。她说，一天到晚都好像在一个密室里绕来绕去，迷路了找不到出口，不停回到原点撞在墙壁上，“鬼打墙的话，就暂时不要写了，出去走一走啊，去认识新朋友。我觉得关心别人，非常重要。”陈绮贞不好意思地说，工作的时候，大家都问她，‘陈绮贞你有什么想法？’而在创作的时候，又是在表达自我，“其实自我不需要这么大，自我也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当你鬼打墙的时候，是因为你太大了，自我太膨胀了。应该去关心身边的人，去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没有办法像你一样，那么幸运，还有时间去听音乐。芸芸众生都忙着工作，养家糊口偿还贷款，可我却还可以听音乐写我的歌。把自己抛弃，去关心别人是最好的方法。”

　　陈绮贞对于爱情一向低调，不愿多说，可是她右手中指一个细细的碎钻戒，不小心点破了她的感情世界。在西方的观念中，女生右手中指戴戒指，表示她名花有主、心有所属。而在她的演唱会上，歌迷更是多次尖叫她背后的吉他手小虎——钟成虎的名字，两人的恋情不言而喻。虽然她从未承认两人的恋情，但其实她跟小虎多年一直在合作，从2000年做温室花朵的售票演唱会开始，他们就一起做唱片，登台演唱，是音乐上的伙伴，也是生活上的知己，“他是一个非常理解我，真正懂我，知道怎样珍惜我的人。”说这话时，陈绮贞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摩挲了一下右手的戒指，一双含笑的大眼睛里，载着满满的甜蜜，藏不住丝毫半点。

　　记者手记

　　不当歌手就当地质学家

　　没有红地毯、没有背景板、没有主持人、没有聚光灯，这就是陈绮贞的新闻发布会，跟各家媒体记者逐个单独聊天。午后的阳光里，安静的咖啡厅，靠窗的沙发上，她一双微笑的大眼睛脉脉注视着你，让人瞬间恍惚眸子里是一道银河闪烁，她甜美轻快的话语娓娓道出走过的日子，似一朵花儿恬静地绽放透着微微香气。陈绮贞直白坦率地回答着所有问题，没有掩饰毫不设防，“跟大家一样啊，起床后就在想吃什么穿什么的，昨天的早餐是在机场吃的，广州的东西非常好吃，可惜行程都很赶，去每个地方的路程都比预定的要长……”右手中指带着细细碎钻戒的她，还首次开腔提起绯闻男友钟成虎，“他是真正了解我，懂得珍惜我的人。”陈绮贞说，能当一位歌手就是她生命里的奇迹，要完成创作推出唱片就已经很不容易，如果时光倒流重新来过，当不成歌手她就会去当一位地质学家，同样可以踏遍大江南北品味世间百态，如同谱出乐曲拼凑歌词般探究每块独一无二石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