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石30：曾经有一个很夯的唱片公司

　　2010年，是台湾滚石唱片公司成立30周年。从年初开始，媒体和网络的纪念文章、分析文章、议论文章起起伏伏。在我看来，涨爆眼球的各种文字，大部分都还不及陈升在这一年的一首歌曲来得更入骨入味儿：

　　没有事的都让开/传奇的人物要过来/曾经有一个很夯的唱片公司/一直经营到二十一世纪末/他们的老板在云南抓盗版/不小心跌断了腿/就决心不顾一切/要用音乐去搞乱整个世界

　　不管要牺牲多少歌星我都不在乎/别想欺侮我们就为了要彰显摇滚不死/拿起麦克风/不用悲伤/尽管尽情地吼/迎着音乐/不怕死的摇滚英雄/你不得不对他喝彩/真他妈的摇滚英雄/你不得不对他喝彩/真他妈的摇滚英雄/没有事的都让开/传奇的老哥要过来

　　后来他弟弟在电视里领了一个蛆蛆奖/他肯定想了很久/才让那群鸡来戏弄你/于是他成了一个传奇人物/把偶像歌星都吓哭/因为他变成了孔雀/颁奖典礼上毛色发亮/在致词的时候说/我哥哥是个英雄/在无歌的时代/我们不如去卖酒/在无歌的时代/我不如不如去做鸡/在无歌的时代/

　　哥哥，其实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敌人可以在乎/前方已经没有路/风车你给看成恐龙一样的怪物/我们肯定是最后的梦幻骑士/只要摇滚不死

　　把所有的歌星都给我叫了出来/为了摇滚必须要坚强起来/不要退缩要活得精彩/真他妈的摇滚英雄

　　唉哥哥，我刚刚去了会计部/我们的员工都死板着脸/公司最后一把吉他/也不知道给谁带走/光复南路的木棉花/在春天凋谢/光复南路的摇滚乐/在绚烂中凋谢/唉哥哥唉哥哥，我们歌星都已走光

　　许多年以后/我依然还会记得/我的梦像一场华丽的摇滚/光复南路的木棉花在风中/光复南路的摇滚乐在风中/光复南路的木棉花在风中/光复南路的摇滚乐在风中

　　华丽摇滚英雄/我哥哥是英雄/多年以后我永远都会记得我的梦/像华丽摇滚

　　陈升的这一首《哥哥是英雄》，唱到“光复南路的木棉花在风中/光复南路的摇滚乐在风中”，真有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怆。虽然只是一首短短的歌曲，却分明写出滚石唱片这30年来令人感叹不已的若干场景：段氏兄弟合力创造滚石辉煌；滚石大业被大陆盗版折断腿；转眼又置身于偶像的时代无歌的时代；公司没钱了歌手跑光了周围没有敌人前方没有路；终于在第20届（2009年）金曲奖上，滚石没落到被剃光头，旗下唱片无一入围当然更无一获奖，惟段老板获得近乎于安慰更近乎于羞耻的特别贡献奖……身为亲历者、过来人，陈升这首歌，缅怀之中犹带着那个台湾老滚石的魂气，端的是发自肺腑，真真切切，事实、情理、热泪俱下；而众多看客的议论，早已与老滚石无关，一些说法看似头头是道，鞭辟入理，实际上却是貌合神离，似是而非。

　　毕竟，我们已不在滚石唱片所创造的那个历史情境中。就像一列退役的老火车，终于停在铁轨的终绝之处，那个老滚石已经被时间弃置到了另一个空间中。现在的滚石，我们，人们，早已跟它脱离了关系，扑腾在另一个时空中。萧瑟秋风今又是，只是，换了人间。　　

　　段氏兄弟　　

　　流行音乐在台湾的历史大概有80年，也就是说，从1930年，日据时期开始。认真回顾起来，现代流行音乐确实是从美国开始的。此前当然有音乐，各地的民歌而已；再有，就是从西方坐大，并一路随着资本主义兴起、扩张而蔓延到世界各地的古典音乐。

　　早期台湾的流行音乐主要受日本影响，也有少量的本土台语歌曲。1948年，国民党从大陆撤退到台湾，带去了国语流行歌曲，即大上海流行音乐，它和台湾原来的东西融合，形成了当时的台湾流行音乐。一直到1960年，台湾的音乐环境都还是封闭的。音乐和其他意识形态一样，处于政治的严密监管之下。“新闻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人们就不会知道。1960年，美国人开始打越战，台湾成为美国大兵在亚洲的休假基地，一时间涌进来大量的美国军人、美国玩意儿、美国流行文化，包括音乐和杂志，其中有《Rolling Stone》（美国《滚石》杂志）。

　　1976年，台北的段氏兄弟，段钟沂和段钟潭，经历西方音乐的热潮，钟爱摇滚乐。正值军管政治的末年，经济已经起飞，青年人蠢蠢欲动，社会有一种从封闭到开放的气象。老大段钟沂，是个浪漫的天蝎座，当兵服役归来，问老二段钟潭有什么想法，此时老二还在念书。两人一合计，办杂志吧。

　　《滚石》杂志就这么诞生了，内容全部是关于西方摇滚乐；校园民歌运动兴起后，开始打破陈规，也大篇幅介绍起台湾本土的歌手来。杂志是音乐杂志，却喊了一句音乐外的口号——“滚石是一种生活的态度”。民歌热潮汤汤滚滚，两兄弟也起心动念，想做唱片公司。但《滚石》杂志一直在亏钱，欠了印刷厂700万新台币。两兄弟只好把杂志先停掉，转行去做广告还债。

　　1981年，台湾滚石唱片公司在台北光复南路290巷3号5楼开张。刚创立时只有6个人，各自凑份子成为股东，除了段氏兄弟，还有2个重要的股东吴楚楚和彭国华。3年后，吴、彭离开滚石另创“飞碟唱片”，成为“滚石唱片”最大的对手。八九十年代台湾唱片业的历史，就是“滚石”和“飞碟”龙争虎斗的历史，这是后话。

　　滚石第一张专辑是1981年吴楚楚、李丽芬、潘越云的《三人展》。

　　滚石第一张也是台湾史上第一张CD唱片是1985年潘越云、齐豫合唱的三毛作品集《回声》。

　　滚石第一张也是台湾史上第一张赴美录制的唱片是潘越云的《旧爱新欢》。

　　滚石第一张也是台湾史上第一张男女对唱专辑是潘越云与滚石众男将合作的《男欢女爱》。

　　滚石还有个第一，也是最重要、最滚石的第一：它1982出版的罗大佑《之乎者也》，在1993年由音乐界专业人士投票评出的“台湾流行音乐百佳专辑”中，荣登第一。

　　《之乎者也》专辑，日后被评价为“在台湾国语流行乐坛投下的一颗改变流行乐史的原子弹”。台湾的现代流行音乐史，因此而有了一个强悍的起点，一个重重的刻度。从罗大佑开始，从《之乎者也》开始，也是从滚石唱片开始，台湾现代流行音乐开始了，新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