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石30：曾经有一个很夯的唱片公司

　　黄金与魔岩

　　80年代的最后两年，90年代的整个十年，一直延续到2001年，是滚石唱片的黄金期，公司各个方面都人才济济，呈一时之盛。名制作人有李宗盛、小虫、陈升、陈扬、罗纮武、沈光远、罗大佑、陈进兴、马兆骏、李正帆、贾敏恕、李欣芸、林炜哲、伍佰；具有雅音乐特征或艺术标高意义的唱将级人物有齐豫、许景淳、陈淑桦、潘越云、黄莺莺、林忆莲、李丽芬、曾庆瑜、赵咏华、辛晓琪、张国荣、杨乃文、郭英男、纪晓君；明星歌手有张信哲、杜德伟、梅艳芳、娃娃、苏慧伦、刘若英、万芳、任贤齐、“锦绣二重唱”、汪佩蓉、梁静茹、莫文蔚；创作歌手除过去的元老，又添马兆骏、齐秦、“黑名单工作室”、郑进一、周华健、赵传、黄品源、林强、小虫、刚泽斌、“Beyond”、思菘/伟菘、泰迪罗宾、猪头皮、刘铮、黄耀明、狗毛、罗百吉、伍佰 & China Blue、“无印良品”、“金门王与李炳辉”、张震岳、洪敬尧、顺子、郭子、黄国伦、“Baboo”、陈绮贞、阿牛、“乩童秩序”、“五月天”、“Y.I.Y.O”、“星盒子”、李雨寰、“糯米团”、陈姗妮、刘沁、MC Hotdog、孔令奇。

　　这一场黄金盛事中，尤值得称道的是滚石的子公司魔岩唱片。这个由张培仁、贾敏恕统帅的独立制作公司，在滚石唱片发轫期的独立气质已经被大公司的荣耀完全夺去的背景下，愈发绽放出尖利的光芒。魔岩于1992年突入大陆的摇滚场景中，1995年辙回台湾经营，2001年无奈关闭。

　　应该看到，鼎盛时期的滚石唱片，即使是它最个性化的艺人，如罗大佑、陈升、马兆骏，所创造的依然是一种大众音乐。采取折中策略，寻求大众响应，比较靠近流行，追求雅俗共赏，一直是滚石唱片的潜在制作理念，甚至也已内化为创作歌手们理所当然的自我认定。张洪量甚至不惜采用骑墙术，一方面摆出青春偶像姿态，一方面暗地进行艺术冒险，既不怠慢摘取流行金曲，也不耽误打造自己的民族交响诗——就是这种自磨棱角、圆滑入世的典型体现。

　　魔岩唱片不同。它是真正的独立制作。可以说，它不太在乎主流价值，不太顾及大众与否，而将最主要的注意力倾注于倾听艺术家内心的呼唤。完全尊重艺术的要求，着力于打造只在音乐专业人眼光中认为的艺术品，才是它要考量的目标。由此，一张张义无反顾的，完全是音乐人自我精神的，尖锐勇猛、激进前卫、个性鲜明的专辑，在魔岩的大旗下巨量喷涌。

　　首先，魔岩唱片打开了中国摇滚乐的闸门，使崔健首开局面，草野群雄纷起却处于稚拙的成长期，缺乏资源、缺乏指导、缺乏专业制作力量支持的大陆摇滚乐舞台，有了一个喷薄的出口。《唐朝》石破天惊的一声巍巍锣响，《中国火1》摇滚群氓的奔腾齐鸣，“新音乐的春天”张楚、窦唯、何勇三杰齐出的风雷生气，加之对李泉、王勇、刘元、“ADO”、“超载”、周韧、“花儿”的发掘、支持与专辑出版，使崔健一人独演的中国摇滚乐舞台，变成了英雄辈出、群雄逐鹿的战国。1992-1996年短暂的、如同一场大梦的中国摇滚盛世，滚石之魔岩、中国火、张培仁、贾敏恕等，是幕后最大的推手和助产士。

　　其次，退回台湾本岛的魔岩唱片，又轰然开启台湾摇滚乐和原住民民歌的大门。以段钟沂的话说，“台湾曾经有一段的摇滚乐比较靠近流行，魔岩音乐的引进，给台湾的乐团敲了一声锣”，这使那种完全艺术家姿态的、个性强悍、毫不向庸众妥协的个人音乐、民间创造，如宝剑出鞘，呛然而发。

　　民间卖艺艺人“金门王与李炳辉”发出《流浪到淡水》（1997），人类文化遗产级的“郭英男与马兰吟唱队”发出阿美族马兰部落的土地之声《生命之环》（1998），兼有美声风范的纪晓君唱出阿美族的圣民歌《太阳 风 草原的声音》（1999）……正是因为有了这段发轫，日后劲吹2000年代第一个10年的原住民民歌风——独立厂牌大大树、角头唱片、野火乐集、破锣嗓子，方言歌手和少数民族歌手“交工乐队”、林生祥、巴奈、陈建年、王宏恩、谢宇威、蔡振南、“好客乐队”、陈永龙、吴昊恩、小美、姜圣民、“南王姐妹花”、云力思、依拜维吉、“邹女”、查劳·巴西瓦里、“农村武装青年”、“黑手那卡西”，闽南语、客语、各少数民族语歌曲——才有了一个起点和通途。台湾民歌这片山花野草，在2010年代的台湾歌坛呈暗地爆发状态，一时间百花齐放，成为这十年中最有生命意味和艺术价值、品种最丰饶、作品最有份量的乐种。

　　不同于大众口味的，刷新大众口味的，进而言之，那些以前不敢想象的奇品、异类、谬种，也在魔岩上成团破土。比较有大众姿色的如，有着“台湾歌那种江湖气、艳情、浪漫，带点土流氓和日本味，又充满血气方刚的味道”的伍佰；以《回家》一曲惊艳两岸的美籍华人灵魂歌手顺子；创意纷呈、嗨乐如天花乱坠的电舞DJ罗百吉；凌厉、艳丽兼暴力的英式摇滚冷美人杨乃文；小痞子、小混混、无赖就等于帅气的调皮叛逆摇滚儿童张震岳……基本不为大众喜闻乐见的小众奇葩、极端异卉如，恶搞主流文化、精英立场，以戏仿和爆笑说唱出底层民众眼中的世相大观的猪头皮；痞劲儿十足、无厘头寻开心狂闹腾的青春疯克怪物“糯米团”；脏话粗口连篇、在00年代hip-hop、R & B的青少年乐潮中真正做出了犀利文化的哈狗帮MC Hotdog；还有大众几乎未闻其名、更不知道它们是何方怪物的“Bamboo”、“乩童秩序”、“dMDM”……可以说，这里每一个艺人所代表的，都是民间独立音乐向某一个艺术新领域的冲刺。

　　整整9年，魔岩唱片像打开了创新力的魔盒，使摇滚力量、民间声音、新锐探索全面爆发，各自驶向世界新音乐的前沿领域；使台湾流行音乐脱离千人一面、千篇一律的平庸面貌，迎来了真正多样化的局面。魔岩的好唱片比例极高，在小众内行乐迷眼里，魔岩出品琳琅满目，几乎张张尽是精品力作。

　　对比于台湾歌坛一片中庸、不痛不痒的流行景观，魔岩唱片关注音乐本身的作为，只能用“勇猛”、“纯粹”等词汇形容。它的9年开拓，将滚石长期内蕴的人文精神推到了极致，将滚石在流行音乐、大众娱乐中行艺术创造之实的作为发挥到了极致，也使滚石唱片登上了其最鼎盛的艺术巅峰。